寒鴉掠過枯枝時,白林夕在一處荒蕪的墳場緩緩醒來。墳場深處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地平線上升起巨大的青銅日晷。
花崗巖墓碑上鐫刻著所有被他殺死的“自己”的名字,碑文卻統(tǒng)一寫著同一句話:“此處長眠著不愿醒來的懦夫。”
一位七十歲的老者蹲在最新一座墳墓前,正往土里埋入鎏金懷表的碎片。
“歡迎加入追獵者行列。”老者瞥了一眼白林夕,拋來沾滿腦漿的消防斧,斧柄纏著打碗碗花的干枯藤蔓,“現(xiàn)在該教你真正的規(guī)則了,我們獵殺的不是攝魂怪,是時間本身?!?/p>
這時候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日晷每轉(zhuǎn)動一格,就有一個平行時空被攝魂怪消化。昨夜凌晨,你的婚禮時空已經(jīng)······”,隨即熟悉的身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晽之杳的旗袍換成戰(zhàn)術(shù)背心,鎖骨胎記覆蓋著機械義眼。
她突然噤聲。白林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日晷陰影里蜷縮著穿婚紗的“妻子”,婚紗下擺延伸出無數(shù)肉管,正將懷表碎片輸送給日晷核心的胚胎狀怪物。那東西長著周煥的臉,額間嵌著花瓣石頭。
“授勛儀式要開始了?!崩险吲牧伺纳砩系膲m土,起身緩緩說道。
老者掀開第十座空墳,墳坑里擺著三件武器:刻滿契約漏洞的小刀、外婆的銅煙斗、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半塊大腦。
“選你的錨點?!彼c燃煙斗,煙霧幻化成不同時空的慘劇,“武器會吞噬對應時空的所有記憶,包括美好部分?!?/p>
白林夕的手懸在銅煙斗上方時,墳場突然劇烈震顫。日晷陰影里伸出焦黑的手臂,攥著《記憶迷宮》的殘頁。紙頁上的文字正在消失,每消失一個字,現(xiàn)實中的某個讀者就會遺忘白林夕的存在。白林夕猶豫著不知道如何選擇。
“快選!”晽之杳的機械眼射出鐳射切開襲來的肉管,“錨點決定了你獵殺的范圍!”
白林夕抓向福爾馬林瓶的瞬間,七十歲的老者突然咳出黑色花瓣。記憶如潮水倒灌······二十年前病床前,正是老者握著昏迷的周煥的手簽下契約,用消防員的身份替他承受了第一次死亡。
銅煙斗爆出火星,墳場化作1899年的火災現(xiàn)場。白林夕看見年輕的自己(周煥)沖入火場,懷中男孩的印記泛著青銅光澤。當橫梁砸下時,周煥的右手率先異變成老者形態(tài),將男孩拋向安全區(qū)域。
“這就是原罪?!崩险叩南栏_燃燒的幻象,“我們不斷殺死自己,其實是在償還最初偷來的時間。”,老者嘆息著若有所思的感概道。
晽之杳的機械眼突然滲出腦脊液,她撕開戰(zhàn)術(shù)背心,眼前的一幕令人震驚,她心臟位置嵌著日晷的微型齒輪:“我的時間不多了,快用錨點破壞!”
警告被爆炸聲淹沒。胚胎怪物破殼而出,新生兒的啼哭化作次聲波,墳場墓碑接連炸裂。白林夕砸碎福爾馬林瓶,將浸泡的大腦按向怪物額間的花瓣石。當腦神經(jīng)與石塊連接的剎那,他嘗到了外婆臨終前那碗湯藥的苦味。
苦味在舌根爆開時,記憶閃回七歲那年的病房。白林夕看見外婆從保溫壺倒出的根本不是湯藥,而是粘稠的腦組織液。液面漂浮著青銅扳指,還有半顆布滿血絲的眼球。
“幺兒,喝了才能看見真相。”外婆的手在發(fā)抖,打碗碗花從她耳孔里鉆出,“那些穿長衫的······總歸還是要來了······”
病床突然塌陷,白林夕墜入腦組織液構(gòu)成的海洋。七十歲的老者正在海底與長衫客搏斗,他們的臉在液體中不斷互換。每當老者砍下對方頭顱,就有新的頭顱從打碗碗花蕊中長出。
“這才是真正的獵殺!”老者的聲音混著氣泡傳來,“攝魂怪是時間的清道夫,長衫客才是飼主······他們靠吸食人的記憶為生!”
白林夕掙扎著浮出液面,發(fā)現(xiàn)竟然此刻身處《記憶迷宮》的簽售會現(xiàn)場。讀者們捧著書排隊,每本書的扉頁都印著契約全文。當他簽下筆名時,讀者的眼睛突然變成日晷齒輪,口中吐出青銅扳指。嚇得白林夕扔掉了手中的筆!
而此刻,晽之杳突然從天窗垂降,電磁脈沖槍轟碎正在異變的讀者:“你的文字正在制造新錨點!看看這個······”她甩出全息投影,全球各地涌現(xiàn)出老宅的復制體,每個建筑門口都站著穿長衫的老者。
白林夕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書寫,白林夕想要阻止,可鋼筆卻不受控制地戳破紙張扎入血管。血珠在稿紙上暈染成文:“他最終戴上扳指,成為了新的長衫客?!?/p>
書架開始坍塌,每本墜落的書都變成微型日晷。
此時那些假的打碗碗花似乎有了生命力,從簽售臺裂縫中瘋長,將白林夕拖入地底?;ㄐ緝?nèi)部是透明的記憶牢房,關(guān)押著所有被他殺死的自我。周煥正在用消防斧劈砍牢籠,傷口濺出的卻是福爾馬林液。
“我們都被騙了!”周煥的胎記滲著綠光,“所謂攝魂怪,不過是長衫客淘汰的失敗品······”
牢房突然收縮,他的下半身被碾成肉泥,“快去找真正的······”
警告聲被花蕊分泌的消化液淹沒。白林夕用銅煙斗燙穿牢壁,墜入更深層的意識深淵。這里堆滿讀者的來信,每封信都在重復同一句話:“請繼續(xù)寫下去,我們愿用記憶交換精彩故事。”
深淵盡頭坐著穿長衫的外婆,她手中的打碗碗花連著臍帶,另一端沒入白林夕的太陽穴:“好孩子,該續(xù)寫新的契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