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姜鶴猛地從地上跳起來，腳下踉蹌了一下，身子不穩(wěn)地朝后倒去，所幸的是一屁股跌坐在沙發(fā)扶手上。

饒是這樣，還是把梁秀晶跟姜小萍給嚇得夠嗆，張潔芳急著去扶她，差點把那盆熱水也給打翻了。

“你悠著點兒，再給摔傻咯！”姜小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卻還是難掩關(guān)切地湊過去查看。

姜鶴壓根沒心思搭理她媽，她茫然呆坐了兩秒鐘，趕緊把兜里那五百塊錢掏出來扔桌上，活似燙手山芋。

“姥兒，您當(dāng)時怎么都不跟我說一聲呀！這下誤會大了，現(xiàn)在怎么辦嘛？”姜鶴頓覺一個頭兩個大。

“……其實這事兒也不是不行，既然姥兒能洗，那秦奶奶也能洗。”

姜小萍看著桌上那五百塊錢，若有所思道。

“什么叫‘也不是不行’啊，秦奶奶的情況跟姥兒可不一樣，姥兒就是單純的髖關(guān)節(jié)置換，身體又沒別的毛病。可秦奶奶都癱瘓多少年了，咱們說句不好聽的，洗澡的過程中，萬一秦奶奶要是出什么事，到時候怎么辦？誰負(fù)的了這責(zé)啊！”

姜鶴覺得她媽剛才說那話，根本就沒過腦子，純是異想天開。

“這個問題確實有點麻煩，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能解決。咱們可以跟張爺爺實話實說，到時候再讓他簽個免責(zé)協(xié)議什么的，真出了問題，跟咱們沒關(guān)系。”

姜小萍說完又微揚下巴示意張潔芳，“另外，潔芳專門學(xué)過老年護(hù)理啊，她有證兒的，一般也出不了事兒。”

視線好似被那五百塊錢黏住的張潔芳一聽這話，當(dāng)即點頭如搗蒜，還信誓旦旦地沖姜鶴拍了拍胸脯。

“……什么情況啊？你倆是不是背著我，早就商量好了？那你倆愿意你倆去，反正我不去。”

姜鶴雙手抱臂，打定主意堅決不松口。

給姥兒洗澡，那是她作為晚輩應(yīng)該做的，可給秦奶奶洗澡？那算怎么回事兒啊！

哦，她一前CBO現(xiàn)在混到出去給老太太洗澡掙錢？丟死人了！

雖然雞湯文都愛說什么“人生有高有低、有起有伏”，可從沒哪篇里說過，這個“高低”、“起伏”的落差會這么巨大。

自從姜鶴查出甲狀腺乳頭狀癌后，她的生活就跟那剎車失靈的汽車似的，自顧自地載著她，朝著斐查滋海淵一路狂奔，沿途的警報聲不停，還有閃著紅燈的“階級跌落”跟“向下自由”的警示牌不斷閃現(xiàn)。

姜鶴正在拼盡全力想讓它停下來，這些人不幫忙就算了，居然還往路上倒油？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跟潔芳我倆就是打下手的，光我倆肯定不行。”姜小萍實話實說。

為了讓姥兒澡洗得舒服又安全，姜鶴研究了好幾天，還專門弄了個表兒，從洗澡的水溫、時間到搓洗的順序、步驟，條條款款細(xì)致得不得了，比她店里每個月的盤點稽查表還復(fù)雜些。

“鶴兒啊，你來，姥兒跟你說。”

梁秀晶沖著姜鶴招了招手，姜鶴下意識地癟了癟嘴，卻還是上前攥住了姥兒的手。

“姥兒知道這事兒挺難為你的，可你秦奶奶都好幾年沒正經(jīng)洗過澡了，你張爺爺之前聯(lián)系過好幾家養(yǎng)老院，可也都只能擦澡。”

梁秀晶開始跟姜鶴掏心掏肺，“你看這大過年的，咱們給了他們希望，再說是誤會，這……是不是不大好啊？就當(dāng)是幫他們個忙，好不好？”

“什么‘大過年的’，還‘來都來了’呢！”

姜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她仰臉朝天地重重嘆了口氣，“……就這一回啊，我純是看您的面子。”

“哎喲，我就知道我們鶴兒心腸最好了！”梁秀晶滿意地摸了摸姜鶴的臉，姜鶴回了姥兒一個鬼臉。

“這錢啊，就得你賺！”

姜小萍拿起桌上的五百塊錢就往姜鶴手里塞，姜鶴接過來，轉(zhuǎn)手就遞給了張潔芳，張潔芳慌忙推辭，姜鶴直接塞到了她的兜里，“這算加班費，拿著。”

“說吧，您為什么這么積極？您可別說您也看上那五百塊錢了。”

趁著張潔芳做飯、姥兒看新聞，姜鶴把她媽拽到了陽臺，準(zhǔn)備打破砂鍋問到底，沒承想手段還沒上呢，姜小萍就全“交代”了。

“我是覺得這事兒他有門兒。”

姜小萍老神在在地說，“你那資料不都寫了嘛，我國養(yǎng)老產(chǎn)業(yè)的整體規(guī)模預(yù)估有20萬億，而且未來的發(fā)展趨勢將會不斷細(xì)化。我已經(jīng)查過了，目前全國失能、半失能的老人加起來大幾千萬呢，那老年助浴這行就是妥妥的‘藍(lán)海’，咱們現(xiàn)在開始布局，過了一兩年，做到行業(yè)TOP，到時候拉個風(fēng)投、融個資……說不定還能上市呢！”

姜小萍越說越起勁，神態(tài)語氣活似那畫大餅的老板，打工狗如姜鶴不能更熟悉了。

她頓時煩躁異常，伸手從洗衣機(jī)跟柜子的窄縫兒里掏出煙，動作嫻熟地磕了一根出來，塞自己嘴里。

“我知道您淮海路那家店一直虧損得挺厲害，我不是建議您往嬰童游泳館的方向考慮一下，您怎么還‘舉一反三’呀！”

姜鶴的聲音含糊不清，姜小萍體貼地把她旁邊的窗戶推開了一條窄縫好散味兒。

“嬰童游泳館我也考慮過了，問題是現(xiàn)在競爭挺大的，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負(fù)面報道不少，存在不小的爭議。”

姜小萍也被勾得煙癮上來了，她邊說邊掏兜，結(jié)果掏了半天，才想起電子煙揣大衣兜里呢，她沖著姜鶴伸出兩根手指，“給我一根。”

“沒您的份兒。”姜鶴負(fù)氣地沖她媽吐出一口煙，姜小萍被姜鶴難得孩子氣的舉動逗得抿嘴直樂。

“嬰童游泳館市場已經(jīng)相對成熟，咱們這兒暫時還沒有領(lǐng)軍品牌，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機(jī)。可老年助浴不一樣，國內(nèi)大部分人對這東西連個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是真需求還是偽需求都不一定。”

姜鶴平復(fù)了下心情，沖她媽動之以理、曉之以情，“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市場需求，光是教育消費者就需要支付大量的成本，您耗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