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匹浸透冰水的綢緞裹住全身。
楚星河在虛空中下墜，銅錢在掌心發燙，九個凹點中的那個光點亮得刺眼。他嘗試運轉《謀天錄》中的定神訣，卻發現靈力如同凍住的泉水，絲毫無法調動。
空間亂流......
這個認知讓他后頸寒毛倒豎。據《天機異聞錄》記載，陷入空間裂縫的修士，十有八九會永遠迷失在虛無夾縫中。父親曾經說過，唯一能指引方向的，只有......
銅錢突然劇烈震動。
楚星河勉強抬起手臂，看到銅錢表面的紋路正在重組，逐漸形成一幅微縮的星圖——北斗九星的排列，但第七星“搖光“的位置與現世星圖有微妙差異。
這是......三百年前的星空？
身體突然被某種力量拉扯，下墜的方向發生了偏移。楚星河瞇起眼，在絕對的黑暗中捕捉到一絲極細微的金線，正從銅錢的光點延伸向虛無深處。
賭一把。
他咬破舌尖，將一滴精血噴在銅錢上。金光暴漲的瞬間，那根金線驟然變得清晰，像指引歸途的蛛絲。楚星河用盡全力向金線方向伸出手——
“砰！“
后背結結實實撞上了硬物。
天旋地轉中，楚星河感到溫熱的液體從鼻腔涌出。他勉強撐開眼皮，模糊的視線里是一片赤紅的天空，和遠處傾斜的塔樓輪廓。
不是天機閣......
他艱難地翻過身，掌心觸到的不是泥土，而是一種細膩的金屬顆粒。抓起一把細看，這些泛著青光的顆粒上全都刻著微小的符文——與青銅大殿地面如出一轍。
“九鎖連心陣的殘片......“
沙啞的自語在空曠的荒野上回蕩。楚星河撐起身子，發現更遠處的地平線上，七根斷裂的石柱以詭異的姿態插入云霄，每根石柱頂端都纏繞著粗大的鎖鏈，但鎖鏈的另一端......
空無一物。
銅錢突然自行浮起，指向石柱群中央。楚星河抹去臉上的血漬，強迫自己站起來。每走一步，腳下的金屬顆粒就會發出細微的嗡鳴，像是千萬只蟲豸在竊竊私語。
這里曾經封印著什么？
當靠近到能看清石柱上的刻痕時，楚星河呼吸一滯——那些根本不是裝飾紋路，而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方的一組名字尤為醒目：
楚昭然，白璃，蕭破軍......
九個名字，正好對應九位布陣者。而“楚昭然“這個名字下方，刻著一行小字：
“以謀入道者，當承其重“
銅錢在此刻突然飛向“楚昭然“三字，嚴絲合縫地嵌入名字最后一筆的凹槽中。石柱轟然震動，表面的名字一個接一個亮起金光。當第九個名字被點亮時，所有鎖鏈同時繃直，虛空中傳來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楚星河本能地后退，卻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他猛地回頭，看到身后不知何時站了個蓑衣老者，斗笠下的臉布滿蛛網般的金紋，正咧著嘴沖他笑。
“楚家的小鑰匙......“老者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來給老夫開門了？“
寒意順著脊梁竄上天靈蓋。楚星河從未感受過如此純粹的惡意——僅僅是被這雙金色的眼睛注視著，就仿佛有冰冷的蜈蚣在血管里爬行。
不是人......也不是修士......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向老者腰間——那里懸著半塊熟悉的血玉佩。
“白璃閣主還活著？“楚星河故意提高音量。
老者笑容一僵。
就是現在！楚星河突然拍向嵌入石柱的銅錢，同時念出《謀天錄》最后一頁的咒文：“天機無常，鎖心為疆——“
“找死！“
老者枯瘦的手爪刺向楚星河后心，卻在觸及皮膚的剎那被彈開。銅錢爆發的金光形成護罩，將楚星河整個包裹起來。更驚人的是，那些斷裂的鎖鏈突然活了過來，如靈蛇般纏向老者。
“你以為這樣就能......“老者的狠話戛然而止。
他驚愕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半塊血玉佩正在融化，金色的液體滲入那些蛛網般的紋路，所過之處皮膚開始龜裂。
“原來如此......“楚星河喘息著靠在石柱上，“血玉佩才是真正的鎖。“
老者發出不似人類的嚎叫，身體像打碎的瓷器般片片剝落。在完全崩解前，他那雙金色的眼睛死死盯著楚星河：“你以為贏了？它們已經醒了......很快就會有更多'我'來找你......“
隨著最后一塊碎片化為飛灰，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楚星河拔出銅錢，發現九個凹點中又亮起了一個新的光點。
二鎖已解......
這個念頭剛起，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楚星河再次墜落，但這次他看到了清晰的出口——一片茂密的森林正在下方迅速放大。
“嘭！“
后背撞斷數根樹枝后，楚星河重重摔在松軟的腐殖土上。他艱難地翻過身，透過樹冠間隙看到了熟悉的星空——北斗七星，搖光星的位置恢復了正常。
回到現世了......
銅錢安靜地躺在掌心，兩個光點像眼睛般注視著他。楚星河嘗試坐起來，卻發現右腿傳來鉆心的疼痛——脛骨可能斷了。
沙沙聲從灌木叢后傳來。
楚星河握緊銅錢，另一只手摸向腰間的匕首——如果來的是敵......
“楚師兄？“
稚嫩的聲音讓他一愣。樹叢分開，一個背著藥簍的小童瞪大眼睛看著他，額頭上天機閣外門弟子的印記清晰可見。
“真的是你！“小童激動地跑過來，“全閣上下找了你半個月！莫長老說你可能......“
“這是哪？“楚星河打斷他。
“青冥山脈啊，離天機閣就三十里。“小童蹲下身檢查他的傷勢，“師兄你怎么......天啊！你的額頭！“
楚星河抬手摸向額間，觸到了凹凸不平的紋路——那道金紋變得更復雜了，現在看起來像半把鑰匙的形狀。
“帶我回閣。“他抓住小童的手腕，“立刻。“
小童被他眼神嚇到，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是莫長老吩咐過，發現你要先發信號......“
“莫無涯？“楚星河冷笑，“他還活著？“
這句話問得小童一臉茫然：“長老當然活著啊，就是這半個月老了好多，頭發全白了......“
楚星河心頭一震。在青銅大殿時，莫無涯明明被光鏈鎖住，怎么可能......
除非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莫無涯。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天機閣高層可能早就被“它們“滲透了。
“聽著，“楚星河壓低聲音，“帶我去見閣主，不要驚動任何人。作為交換......“他從懷中掏出一株通體碧綠的小草，“這株'青冥斷續草'能治你妹妹的腿疾。“
小童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妹妹......“
“你藥簍里的《百草經》翻到了骨傷篇，腰間香囊繡著'平安'二字但針腳稚嫩，顯然是孩童所贈。“楚星河快速說道，“最重要的是，你右手指甲縫里有藥漬，是長期研磨'血藤'留下的——這種藥只有一個用途，治療先天腿疾。“
小童的嘴張得能塞進雞蛋。
“現在，“楚星河忍著腿痛站起身，“我們該走了。“
他望向天機閣方向，烏云正在那里匯聚，隱約形成一只眼睛的形狀。銅錢在掌心微微發熱，第三個凹點開始泛起微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