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初雪的氣息掠過觀星臺。

楚星河站在欄桿邊緣，腳下是萬丈深淵。體內的兩股力量仍在角力，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一把碎玻璃。眉心的星鑰金紋微微發燙，與夜空中的九顆星辰遙相呼應。

老羅在身后布下最后一道禁制，鐵錘上的血紋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鐵匠的獨眼布滿血絲，卻依然緊盯著東南方的天空——那里，搖光與開陽重疊形成的新星正變得越來越亮。

“還有半個時辰。“老羅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你確定要這么做？“

楚星河沒有回答。他攤開手掌，星辰印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個印記與銅錢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只是更加完整。他能感覺到，星鑰已經與自己的神魂融為一體，再也無法分離。

觀星臺中央的星盤突然自行運轉起來。青銅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停在某個特殊的角度。楚星河走近查看，發現星盤表面浮現出一行小字：

“執子者，當承其重。“

字跡是閣主的，墨色中混著金粉，與無字碑林中的留言如出一轍。楚星河的手指輕撫過那些文字，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感，像是被無數細小的星辰碎片扎入。

體內的新生力量突然變得活躍，順著經脈涌向指尖。星盤上的文字在金光照耀下逐漸變化，最終重組為一幅微縮的星圖——北斗九星環繞著一顆暗紅色的星辰，布局與父親筆記中那個變異的卦象完全一致。

“那是......“

“熒惑。“楚星河抬頭看向夜空。在北斗九星之外，一顆赤紅色的星辰正緩緩靠近，位置與星盤所示絲毫不差。“熒惑守心，大兇之兆。“

老羅的呼吸明顯加重。作為曾經的鬼手羅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天象意味著什么。三百年前熒惑守心之夜，正是九位大能布下九鎖連心陣的時刻。

“他們不是要封印什么。“楚星河輕聲道，“而是要阻止熒惑靠近。“

話音未落，觀星臺突然劇烈震動。東南方的天空亮如白晝，新星周圍爆發出耀眼的金光。楚星河眉心的金紋同時灼燒起來，劇痛讓他幾乎跪倒在地。

老羅一把扶住他，鐵錘指向遠處的天空：“看！“

金光中，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成形。那人腳踏星辰，金袍獵獵，正是已經被虛空吞噬的“蕭無涯“。但此刻的他更加非人，整個身體都由星光構成，兩顆星辰之眼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

“楚家的小鑰匙。“聲音直接從楚星河腦海中響起，“我們又見面了。“

楚星河咬破舌尖，血腥味讓他暫時擺脫了那種精神控制。他強迫自己站直身體，體內的兩股力量在劇痛中達成微妙平衡。

“你不是蕭無涯。“

“當然不是。“星光組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蕭無涯只是容器，就像你現在一樣。“

這句話像一把冰錐刺入心臟。楚星河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下隱約有金光流動，與“蕭無涯“的狀態何其相似。難道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被同化了？

星盤突然發出一聲脆響，表面裂開一道細縫。暗紅色的光芒從裂縫中滲出，在空中形成一顆微型熒惑星的投影。這顆投影剛一出現，就與夜空中的真實熒惑產生了共鳴。

楚星河感到眉心的金紋開始旋轉，像一把真正的鑰匙在鎖孔中轉動。劇痛升級為撕裂般的折磨，仿佛有人正在他的靈魂上刻字。他踉蹌著后退，撞上了觀星臺的欄桿。

“堅持住！“老羅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別讓那東西控制你！“

鐵匠的手掌傳來一股奇特的力量，既不是靈力也不是星力，而是純粹的生命精華。楚星河驚訝地發現，老羅正在燃燒自己的壽元為他爭取時間。

星光身影發出不屑的冷哼。“垂死掙扎。“

它抬手一指，一道金光直奔老羅而去。楚星河想要阻攔，身體卻不聽使喚。就在金光即將命中之際，一道灰影閃過，擋在了老羅身前。

金光穿透灰影，消散在夜空中。楚星河這才看清，那是一只通體銀灰的狐貍，九條尾巴如扇子般展開。它的眉心同樣有一個金紋，只是形狀略有不同。

“九尾？“老羅的聲音充滿難以置信，“你不是在青丘閉關嗎？“

銀狐沒有回答。它轉身看向楚星河，金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漫天星辰。“楚江寒的兒子，你父親讓我帶句話。“

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輕柔卻不容抗拒。楚星河感到一股清涼的力量流入眉心，暫時緩解了金紋的灼燒感。

“什么話？“

“星落之時，切記回頭。“銀狐的九條尾巴輕輕擺動，“但不是讓你回頭看身后。“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開迷霧。楚星河突然明白了閣主和父親留言的真正含義——“回頭“不是空間上的轉身，而是時間上的回溯！

他猛地看向星盤。熒惑投影正在緩慢移動，軌跡與三百年前那場天象完全吻合。如果能在某個特定時刻干擾它的運行，或許就能改變整個星象的走向。

“老羅，幫我爭取一刻鐘。“

鐵匠的獨眼亮起最后一絲血光。“夠嗎？“

“夠了。“

銀狐突然躍上欄桿，九條尾巴完全展開。每一根尾尖都亮起一點星光，組成一個小型的北斗陣圖。“我會暫時切斷你與星鑰的聯系，但代價是......“

“我知道。“楚星河平靜地點頭，“開始吧。“

銀狐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它仰頭發出一聲長嘯，九點星光同時射向楚星河眉心。劇痛瞬間達到頂點，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釬攪動他的腦髓。

當第九道星光命中時，時間似乎靜止了。

楚星河感到自己的意識被抽離身體，漂浮在觀星臺上空。他能看到下方的一切：老羅揮舞鐵錘迎戰星光身影，銀狐的尾巴一根根斷裂，自己的肉身跪在星盤前，七竅流血卻仍在結印。

更高處，熒惑星已經非常接近北斗九星。當它進入特定位置時，九星連珠就會完成，兩個世界的屏障將徹底打破。

楚星河的意識繼續上升，穿過云層，越過星辰，最終來到一個難以描述的空間。這里沒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無數星光組成的絲線，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

網的中央，懸浮著一個棋盤。

棋盤兩側各有一個身影。一邊是星光組成的模糊人形，另一邊則是灰袍白發的閣主。兩人正在對弈，棋子卻不是普通的黑白子，而是一顆顆微縮的星辰。

閣主抬頭，目光穿透時空直接與楚星河的意識對視。“你終于來了。“

聲音中帶著如釋重負的疲憊。楚星河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沒有形體，只能傳遞意念。

“這是哪里？“

“棋局的另一面。“閣主移動一顆棋子，“也是九鎖連心陣的真正核心。“

棋盤上的局勢已經非常危急。閣主的白子被黑子團團圍住，只剩最后一口氣。更可怕的是，棋盤本身正在緩慢崩解，邊緣處已經出現了裂痕。

“三百年前，我們九人發現了熒惑的真相。“閣主的聲音直接在楚星河意識中響起，“它不是星辰，而是一扇門。門后有什么，我們至今不知道。“

星光身影發出一陣刺耳的笑聲。“愚蠢的守門人，你們以為能永遠阻擋我們？“

閣主沒有理會嘲諷，繼續對楚星河說道：“九鎖連心陣不是為了封印，而是為了延緩。我們爭取了三百年時間，就為了等一個變數。“

“我？“

“不完全是。“閣主突然露出微笑，“是你體內的兩股力量。“

楚星河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意識體中確實有兩種不同的能量在流轉。一股來自星鑰，冰冷而有序；另一股則來自青銅燈，溫暖而混沌。兩者相互排斥又彼此制衡，形成完美的平衡。

“星鑰是規則，陰鑰是變數。“閣主指向棋盤，“只有同時掌握兩者的人，才能下出那一步棋。“

星光身影突然暴起，整個棋盤劇烈震動。“夠了！“

閣主的身影開始消散，最后的意念傳入楚星河意識：“記住，真正的棋手，從不在意一子得失。“

現實如潮水般涌回。楚星河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跪在星盤前。口中滿是血腥味，眉心的金紋卻不再疼痛。老羅倒在血泊中，鐵錘斷成兩截。銀狐只剩三條尾巴，卻依然擋在星光身影前。

夜空中的熒惑已經無限接近北斗九星，再過片刻就會完成連珠。

楚星河緩緩站起身。體內的兩股力量不再對抗，而是完美融合成一種全新的能量。這種能量既不是星力也不是靈力，更像是......純粹的意志。

他抬手按向星盤，掌心的星辰印記與熒惑投影重合。

“我看到了。“

星光身影突然停止攻擊，轉向楚星河。“你看到了什么？“

“你們的恐懼。“楚星河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們不是想過來，而是想逃出去。“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刺入星光身影的核心。它發出刺耳的尖嘯，整個身體開始扭曲變形。“胡說！我們擁有無盡的力量！“

“那為什么需要容器？“楚星河步步逼近，“為什么一定要在九星連珠時才能跨界？“

星盤上的熒惑投影突然改變軌跡，開始遠離北斗九星。夜空中的真實熒惑也隨之偏移，連珠之勢被打破。星光身影發出不甘的怒吼，身體逐漸暗淡。

“這不可能是你的力量......“

“當然不是。“楚星河指向銀狐，“是九尾的幻術。“

銀狐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它最后一條尾巴斷裂，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夜空中。隨著它的消失，星光身影也徹底崩潰，只留下一顆黯淡的星辰懸浮在原地。

老羅掙扎著爬起來，獨眼瞪得溜圓。“你做了什么？“

“沒做什么。“楚星河看向正在恢復正常的天象，“只是讓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眉心的金紋突然裂開，星鑰從中脫落，掉在星盤上碎成九塊。每一塊碎片都對應北斗九星中的一顆，其中搖光與開陽已經重新分開。

楚星河感到體內的新生力量正在消退，但某種更本質的東西保留了下來——那是超越力量本身的領悟，是棋手對棋局的絕對掌控。

遠處，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但楚星河知道，這場跨越三百年的對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