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嗚嗚,謝謝你,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周菲菲跟著進了牧洛璃的房間,一進來就在哭。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殺人,我,我要是有能力肯定先殺他周祥起或者周天闊,我小叔內向沉默,我拿他動刀子干什么?”周菲菲又解釋道。
這解釋竟然還挺有道理的。
牧洛璃無奈嘆了口氣,但這還不如不解釋。
看著牧洛璃無言,周菲菲不由得慌張起來:“人真不是我殺的,就,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可以發毒誓的,我發誓,如果我小叔是我殺的,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更不如不解釋了。
“小菲,做過的事情,不是你不承認就可以掩埋的,”牧洛璃微微笑了一下,“沒事兒,我不逼著你承認,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孩子,做什么都有被原諒的資格。”
牧洛璃擺出的態度很明確,周菲菲千言萬語的解釋都憋在了喉嚨口。
“不,我不是兇手——”周菲菲快要跳起來了。
“我說了我不怪你,”牧洛璃說道,“我能理解你再那樣的環境中長大,難免會有些怨言,好好休息吧,你睡床就行。”
周菲菲還想再解釋,牧洛璃已經在一旁的墻角閉上眼睛休息了,也是疲憊的神情。
周菲菲一肚子的話也不得不咽下去。
眾人對時間的把控并不精準,有些太急躁了,出來的時候不過下午五點鐘,離太陽下山還很早。
牧洛璃閉上眼睛休息,但腦中翻涌的信息讓她怎么也睡不著,這一切的遭遇真的是太離奇了。
今天這一頓討論下來,牧洛璃還明確了一點,就是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自愿來到這個游戲的,他們主動進入廂式貨車,找位置坐好,只有最后上去的自己是懵懵懂懂的狀態。
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過來,那個“林嘉”,真的是她的父親嗎?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里面外面都該如何應對?
牧洛璃還不是很有底氣。
床鋪的方向傳來低聲的抽泣,周菲菲忍不住又哭了。
“小菲,系統通知晚餐了,”牧洛璃開口叫了聲,“一起下去吃嗎?”
“我,我不敢,”周菲菲的嗓子是啞的,“別再遇上人強行抓我走,太可怕了。”
“那也不能不吃東西吧。”牧洛璃說道。
“隨便。”周菲菲仍沒有抬頭。
“那,到底是你親爹親媽,”牧洛璃放緩了聲音,“我覺得眼下要計較你的也只有你二爺爺,你爸媽會護著你的。”
“他們不會護著我的!”周菲菲一掀被子,起身道,“他們眼里全是弟弟,女兒根本就不算人,他們不會護著我的。”
“你冷靜一點。”
牧洛璃越這么說,周菲菲就越冷靜不了,大聲起來:“真的,我親眼見過,母親懷孕,去黑診所鑒定胎兒性別,是女孩就打掉,一連打了兩胎,到第三胎的時候,不巧還是女孩,又到處尋各種各樣的偏方‘轉性’,想變成個男孩,結果最后生出來,還是個妹妹。”
周菲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我親眼看見,父親把剛生出來的小妹妹,親手溺死在水里,然后對剛剛完成生育的母親拳打腳踢,罵她生不出兒子,受了氣的母親,又把我一頓拳打腳踢,向我吐口水,說我是賠錢貨。”
十三歲的女孩越說越傷心,眼淚又不自覺地往外冒:“我距離改名‘招娣’,只有一線之遙,因為改名需要十五塊錢的手續費,母親終于懷上了男胎,我也徹底成了陪襯,他們甚至想開個合適的價格讓我給小叔留個后,你覺得他們能放過我?”
周菲菲是真的絕望:“小叔不是我殺的,我殺他干什么,我,我是被冤枉的。”
“你還是太小了,閱歷不足,”牧洛璃似乎也在為她惋惜,“甩鍋甩得太急切,反而給人留下把柄,讓人得著了。”
“不是我殺的人……”
“行吧,不下去就不下去了,”牧洛璃打斷了她,“你想吃點什么,我給你拿上來。”
周菲菲眼里的閃爍著祈求的火焰,似乎想要牧洛璃相信她,但看著林姐姐為難的神情,她又無從辯解,只能哽咽道:“隨便吧。”
說著,發脾氣似的又躺下了,拿被子蒙著頭。
牧洛璃下了樓。
或許是知道大家午餐都沒吃好,晚餐安排得異常豐盛,自助餐廳擺滿了兩排,供人隨意拿取,而且很貼心地沒有準備肉食。
“林小姐,能談談嗎?”白景瑜主動找到了她。
牧洛璃點點頭,拿了一塊小蛋糕,去了角落處。
“林小姐是一定要袒護殺人犯嗎?”還沒坐穩,白景瑜便開口問道。
“我覺得周天華不是周菲菲殺的。”牧洛璃說道。
“為什么?”白景瑜問得有點急。
“因為兇器,”牧洛璃說道,“很明顯的細節,周天華是被利器劃了脖子,車廂內的座位底下有利器,我也找到了一把刀,然后把那把刀握在手里,握了一路,現在還在我房間里放著呢。”
“林小姐想表達什么?”白景瑜追問道。
“將心比心,在那種環境下,如果周菲菲也找到一把利器,大概率是會握住的,當時下車的時候有點急,我沒注意人的手里,但周菲菲是跟著我下車的,之后也去了我的房間,我能確定,她手里沒有利器。”
牧洛璃抬頭看了眼白景瑜,他下車的時候,手里可是有把刀。
白景瑜似乎聽出了牧洛璃話里不太妙的暗示,連忙道:“那萬一,是她作案之后,又把利器放回原位了呢?周家人上車比我們早很多,她有充足的時間這樣做。”
白景瑜又接了一句:“而且你想想,周奶奶站出來背鍋,能是為了一個外人背鍋嗎?很明顯是為了家里人背鍋呀,單憑這一點,兇手是誰,不言而喻。”
牧洛璃似乎有點遲疑。
“林小姐,我很感謝你,”白景瑜說道,“是你注意到了周奶奶的異常,向她詢問她的選擇,才讓當時咄咄逼人的周菲菲漏了馬腳,從這一點看,你對真兇應該是有猜測的。”
牧洛璃不說話。
白景瑜有點急了:“林小姐,你很聰明,對待一頭亂麻的案件,你能從中抽絲剝繭地找到條理,也就應該能看出來……”
“白醫生,”牧洛璃打斷了她,“傷口不大,被衣服擋住,一路上都發現不了,干脆利落專業,你覺得周菲菲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能做到嗎?那只有專業人士能做到。”
這“專業人士”四個字,呼應前面的“白醫生”,幾乎像個彈珠往白景瑜額頭上“蹦”一下。
“林小姐是懷疑我了?”白景瑜的神情嚴肅起來,卻又把聲音壓低了一個音量,“你既然懷疑我,那干脆那個時候投票給我好了,陸家姐妹不敢選,你把票投給我,不是正好解決了你的懷疑?”
牧洛璃又不言語。
“林小姐既然那個時候選擇信任我,那就請一直信任我,”白景瑜似乎在強壓著什么情緒,“不要那時候幫了我,這時候又來懷疑我,整的陰晴不定的,像墻頭草一樣。”
牧洛璃在心里默默念叨,那個時候,自己要是投給白景瑜,程家小妹妹能把自己撕了。
頭一次見面的陸家姐妹把投票權交給自己,也不過是雙胞胎姐妹倆不想得罪人,就架出了牧洛璃,自己當個局外人。
“周菲菲真沒有那個心理素質,”牧洛璃說道,“你說那小丫頭,你看著她,覺得她是能殺了人然后平復好心情、滴水不漏之人嗎?”
“林小姐的意思是,她不是,我是?”白景瑜給牧洛璃挖坑。
牧洛璃迎著白景瑜的神情,態度硬朗的一瞬:“比她像。”
白景瑜被噎住了,臉上難看起來。
“我言盡于此。”牧洛璃說罷,起身表示告辭。
牧洛璃在和平的環境中長大,按部就班地讀書,今年剛參加完高考,突然穿越到這么個奇奇怪怪的地方,她心有恐懼,第一要務,也一定是保全自己。
一般來說,人多的環境下,保護好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混在大多數人之間,別突出,順著眾人走,總能安全些。
可是游戲參加人員的名單讓她知道自己很難低調,除了自己,其他參與這個游戲的都是熟人,周家人、程家人,陸家姐妹的母親姓程,他們都互相認識。
白景瑜都是與程家兄妹一起長大的,還與程艾米關系匪淺,自己作為一個完全的陌生人,那么突兀,有什么事,第一時間就會被盯上。
尤其在少數服從多數的淘汰制規則設定之下,找尋兇手,但又沒有明確的指向性證據,要是討論一頓什么都沒整明白,牧洛璃這個陌生人就是首先祭旗的,沒別的理由,因為她特殊,所以就會被群體排斥。
所以,牧洛璃不得不在尋找兇手的最開始表現得很積極,先把自己摘出去,領起了尋找真兇的節奏,先保證自身安全。
周菲菲盲目出頭,程艾米回護愛人,周家人和程家人都因著立場原因跟著投,偏偏白景瑜自己劍走偏鋒,在平票時沒把票投給競爭對手,而是抓住了顯眼的周菲菲。
陸家姐妹看似沒有主意,其實是最有主意的,她們倆意識到自己的票成了決定勝負的稻草,成了根本握不住的燙手山芋,及時一扔,扔給了牧洛璃。
對于牧洛璃來說,捧著那燙手山芋,真兇都要往后排了,她必須先保全自己。
很明顯,她不能投白景瑜,要是白景瑜被帶走,程艾米能帶頭把自己撕了。
盡管牧洛璃最懷疑的是白景瑜。
她的策略轉向了周奶奶,問周奶奶她的選擇,后來的一切讓牧洛璃松了一口氣,無論真兇是誰,這一輪的投票出局,她保全了自己。
可她依舊是兩個家族之外的陌生人,躲過了這一輪,下一輪可就未必有這么好運了。
作為顯眼包,應該怎么低調?
很簡單,有個更顯眼的顯眼包就好了。
成為焦點的周菲菲被牧洛璃看在了眼里。
周菲菲不能被父親和二爺爺帶回周家,對牧洛璃來說,最大的弊端,是她會被“同化”。
一上車就死人的環境下,牧洛璃真還沒分出心思去關心別人,周菲菲可能遇到的懲罰不在她的考慮范圍之內,她怕周菲菲之后再不能發聲,再不能逆著周家人做事,讓自己這個異類被排擠出來。
如果沒有周菲菲擋在眾人視線的最中央,牧洛璃只會更危險。
牧洛璃在心口默念著“對不起”。
現在來看,牧洛璃暫時是安全的,程家那里,牧洛璃是還了白景瑜清白的恩人,周家那里,也有“兇手”“逆女”周菲菲比她敵意更深,哪怕再一次游戲投票,最危險的也不是自己,她還能趁這段時間,適應環境,應對情況。
旁人奔的是遺產,牧洛璃的當務之急是活下去。
“林小姐,”陸家姐妹朝牧洛璃招手,“你拿這么多食物要走,是打算帶給那個殺人犯嗎?”
牧洛璃緩緩移開了眼神:“抱歉。”
“我們沒有怪林小姐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談談,”陸如馨說道,“另外,為我將投票的壓力轉交給你的事情,表示道歉。”
牧洛璃表現出些許驚訝:“什么道歉?陸小姐是在跟我說道歉?”
陸如馨和陸如靜對視一眼,再轉回頭,動作相當同步,要不是兩人發型不一樣,那就真是照鏡子般的樣子。
陸如馨扎了高馬尾,而陸如靜披著頭發,但除此之外,兩姐妹的長相打扮,幾乎看不出任何區別。
牧洛璃把疑惑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我沒覺得陸小姐需要跟我道歉,你也太客氣了。”
“林小姐,看來林小姐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陸如馨微笑著,轉向妹妹,笑罵了一句,“我說你就是太敏感了吧,人林小姐都沒放在心上,你非攛掇著我來道歉。”
陸如靜往姐姐身后縮了縮,臉一紅,似乎是不好意思了。
“陸小姐可以有話直說,”牧洛璃朝兩人點頭,流露出一點羨慕的神色,“真好啊,有個姐姐妹妹,走到哪都有個伴,心里還安慰些。”
陸如馨拉了拉妹妹的手:“是啊,妹妹是我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所以,林小姐希望有個姐姐妹妹,就收留了周菲菲嗎?”陸如馨也不再賣關子了。
“我還是覺得小菲她不是殺人犯,”牧洛璃的神色嚴肅起來,“一個殺了人的兇手,是不可能在下車后主動尋求對外社交的,她躲著人還來不及呢。”
“你們倆姐姐妹妹照應著,兩位程小姐也能說個話,而我,說實話,見了死人,我心里現在還是慌的,我……”牧洛璃有些無措。
“所以你把兇手領回去了?”陸如馨說道。
“我相信小菲她不是兇手。”牧洛璃又重復了一遍。
陸家姐妹再次對視一眼,又齊齊點頭,陸如馨開口:“打擾了。”
牧洛璃也朝兩人點頭。
然后端著一些食物,轉身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