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祥起作為最后的周家人——額，周菲菲自己不認自己是周家人——總之，他沒在這里，程家兄弟姐妹內部不和，在這一刻露出了端倪。

“王琳，是自殺的，”程琳達聲音顫抖地說道，“她是自殺的，她真的是自殺的，跟我沒關系，跟我沒關系！”

“是啊，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程旭舜說道，“我也很好奇那其中的脈絡，大哥說他沒想退婚，你說她是自殺的，真相又是如何呢？”

“但我可以給大家科普下這件事情的后續，”程旭舜說道，“王家勢力不小，王琳又是王家寵愛的女兒，因著王琳的自殺，王家切斷了與程家全部的合作，大哥因為這個過失被派往外地，一個月前剛回來，而程夫人，也就是大哥和琳達姐姐的母親，我父親早早離婚的前妻，也在這件事情之后不久‘病逝’了。”

“是，是王琳她看不起我，她向我炫耀，向我說什么‘你不配’，是她先嘲笑我的……”程琳達更加慌亂起來。

“琳達小姐，我真的要投票給你了。”牧洛璃沉下眼神。

“不是，是她先笑話我的……”

程琳達委屈焦急地說了一個故事，大致內容就是自己是個卑微脆弱的小可憐，一天，大哥蠻橫霸道不講理的未婚妻過來，笑話她，欺負她，說她是傻瓜蠢貨插羽毛的雌孔雀，程琳達一時氣急，就跟她怒吼，說“大哥跟我說了，他才不會娶你這樣無才無德的妻子！”。

這只是程琳達的信口胡謅，卻不知被誰聽了去，傳的全家都知道了。

“我，我就是太生氣了，信口胡說的，誰知道王琳能因為這么點流言蜚語就激動到自殺呀，她也太脆弱了。”程琳達說道。

牧洛璃聽她這話，都沒有最基本的邏輯。

“這個解釋很扯了，一點流言，人就要自殺，王琳是沒嘴還是沒腿，她都不會找程大公子確認一下嗎？”牧洛璃提出質問，“剛剛程大公子可是說了，他一直沒有退婚的念頭，王琳只要找他確認下來，不救什么事都沒有了？”

程琳達圓不上了，咬著下嘴唇，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妹妹，對不起，我不能昧著良心保護你了，”程旭堯一咬牙，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我一直沒有退婚的意向，你卻不知為何，對王琳小姐的敵意很大，先是到處散播謠言，說是我不想娶王琳小姐，后來又在和王琳小姐的爭執中，將人失手推下樓，我目睹了這一切，卻考慮到你是我親妹妹，因而替你瞞了下來——真的，真的太不應該了。”

一臉委屈加痛心不已的人變成了程旭堯，他擺出了大義滅親的架勢：“我當你是親妹妹，所以默認了‘我要退婚’這件事，以便讓人相信王琳小姐是真的自殺，我不該，我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這樣保護你，對不起呀，妹妹，是哥哥保護你的方式錯了！”

程旭堯似乎下了天大的決心，一指程琳達：“我把我的票投給她，我想糾正我曾經的錯誤！”

這似乎是起了個好頭，程艾米聞言跟風，也不由得搖頭：“姐姐，你真的做錯了，誰都護不了你，對不起，我也不該偏袒你，我投票給你！”

兩只手指向了程琳達，已經宣判了她的死刑。

“不，我不是，你們，你們兩個也不是無辜的，你們也參與害死了王琳小姐……”程琳達大聲喊道。

“結果已無異議，大家快投票吧。”程旭堯招呼起來。

毫無疑問，這一局，程琳達被投了出去。

“居住在一個房間里的人，是能互相看到彼此身份卡的吧？”牧洛璃忽然開口道，“我和小菲就互相知道身份。”

“確實能，”陸如馨開口附和道，“我和妹妹也都是好人。”

程艾米終于止住了眼淚，也很難過：“是，我也能知道姐姐的身份，我知道她就是狼人，但是，但是她是我姐姐呀，我不能推她出來送死！”

“而且，而且我也知道，阿瑜他也是狼人，可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大家一起贏，一起分遺產，一起活下去，不好嗎？”程艾米低下了頭。

程艾米作為家里最小的女兒，人長得好看，性格又溫和，歷來是受寵的，便也是任性而又想當然的。

“我猜，這個游戲規則下，沒有把全部的狼人選出，白天黑夜的輪回便不會結束，”牧洛璃緩緩開口道，“艾米小姐，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

程艾米深深點了點頭。

“所以，對大家來說，一個房間里的人，都是可以看見彼此身份的，這一點應該沒有異議了。”牧洛璃對眾人道。

其他人都確認了這一點，視線望向程家三兄弟。

“想知道旁人的身份，也要對方同意才行，”程旭堯說道，“我們從一開始打開信封的時候，就是背對著彼此的，所以我們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這句話得到了兩個弟弟的肯定。

“真的嗎？”牧洛璃又確認了一遍。

三個人齊聲點頭。

眼下的情況算不得好，程艾米親口認證，白景瑜和程琳達都是狼人，加上已經被篩選出去的周天闊，四個狼人已去其三，剩下一個人，幾乎擁有絕對的殺人權了。

牧洛璃掃視一圈，視線盯在了程家三兄弟的身上：“幾位不介意，今天我去你們的房間搜查吧？”

三個人并沒有說“不”的權力。

“最后一個狼人，不會好抓了。”牧洛璃邊往外走邊說道。

“那還有預言家呀，每天查一個人，很快就能查完人了，搜證上有難度，直接查人的快捷方式還用不了嗎？”周菲菲說道。

“不好辦——因為預言家是陸如馨，或者陸如靜。”牧洛璃說道。

周菲菲沒聽明白。

“你真的相信，陸如馨是昨天晚上才查到程琳達的嗎？我看未必。”牧洛璃開口道，“她多說了一句話，她說自己第一天晚上查的是你，很明顯，殺了周天華的人，嫌疑最大的就該是你或者白景瑜，但她那個白天什么都沒說，只是在白景瑜聯合投票給你的情況下幫我們拉到了3:3平票。”

牧洛璃的聲音一低：“而陸家姐妹，明明可以有兩票，以4:3的優勢壓過白景瑜，但是她們卻沒有這么做。”

周菲菲不解：“為什么？”

牧洛璃一笑：“可能是她們倆也不確定誰是狼人，不想誤殺好人吧。”

——但牧洛璃的真實想法其實是，原來是同道中人。

陸家姐妹同樣是這場游戲的邊緣人物，她們倆抱緊了和牧洛璃一樣的原則，安全第一，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想得罪人。

周菲菲年紀小，說話不過腦子，陸如馨應該能想到，如果林小姐是狼人，周菲菲不會替她隱瞞的，能確定周菲菲的清白，也就能確定牧洛璃的清白，陸如馨沒必要多浪費一次機會，在第二個晚上查驗牧洛璃的身份。

牧洛璃自認不算是個聰明人，只是面對不蠢的人，懂得點將心比心，她覺得，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陸如馨應該也能想到，不至于多此一舉。

“第一個白天，她以一票向我們示好，晚上狼人解決了內部一人，第二個白天，你喊出了周天闊溺死女嬰的事實，他被淘汰，陸家姐妹便選擇沉默不語——我比較傾向于，她們作為程家的親戚，知道曾經王琳的自殺，更早對程琳達起了疑心，第二個晚上就應該查驗到她了。”牧洛璃說道。

周菲菲讓她這一套唬得一愣一愣的，沒聽懂，但感覺林姐姐好厲害。

程艾米的狀態還是消沉的，似乎渾渾噩噩睜不開眼睛，牧洛璃心中升起幾分同情，幾天之前，自己也是個這樣天真心軟的女孩，只是眼下，她不得不為活下去而硬起心腸。

但眼下，同情不能當飯吃。

似乎是認定最后一個狼人就是在程家三兄弟之中了，陸如馨和陸如靜也跟了過來。

“林小姐有什么主意嗎？”陸如馨開口問道。

牧洛璃腳步一頓，不由自主地升起戒心：“想多搜查下，能找到真正的狼人，能一下找到對方最好。”

“嗯，”陸如靜應了一聲：“其實我們的準確率還挺高的，就狼人一開始殺了徐芳玢是未知身份，后來狼人內訌，再接連兩次投票都沒出錯，到現在的情況還是比較樂觀的。”

牧洛璃的戒心往上提了提，陸如靜在暗示她，這樣的順利并不正常。

第一天的平票是幾人平衡下達成的，第二天周天闊被票出局是周菲菲開的口，第三天程琳達出局又是陸如靜主持的，這確實太順了，順到不正常。

現在還有一個狼人，牧洛璃作為女巫，手上還有一瓶毒藥，她想定位到真正的狼人。

“陸小姐與程家關系很近，”牧洛璃開口道，“對程家的這三位兄弟，有什么了解嗎？”

陸如靜似乎就是等著牧洛璃問這個，開口很流利：“嗯，你應該也聽出來了，程家兄弟姐妹五個，但不是一個媽生的，琳達表姐和旭堯大哥是舅舅的合法妻子所生，但后來舅舅出軌了，婚外情有了旭舜和旭禹表哥。”

“那艾米小姐呢？”牧洛璃順著陸如馨的停頓追問。

“艾米小姐，是舅舅二婚娶的周娜舅媽生的。”陸如馨說道。

牧洛璃原地定住了。

程艾米的年紀，應該和自己相近，也就是十八歲左右。

所以，周娜嫁人的時間其實很早。

是，牧洛璃在陸如馨陳述的語句中意識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偏見，聽到的是一個窮女孩嫁了富豪便想當然地帶入了老夫少妻，周菲菲口中的“姑姑丈夫死得早”多次加重牧洛璃的心里暗示，在她的意識中，周娜守寡二婚，大概也就是三十少婦的狀態。

但其實，人結婚后有小二十年才喪偶的。

“抱歉，我一時沒反應過來，”牧洛璃緩緩開口，“也就是說，艾米小姐是小菲的親表姐，怎么沒聽她說起來呀？”

周菲菲表現得比牧洛璃還茫然：“啊？什么？艾米小姐是姑姑的女兒嗎？”

其實能揣測程艾米不愿意認周家這個舅家的心理，周祥起和周天闊的德行是真不敢恭維，想必周娜活著的時候也對自己娘家沒什么好感，跟艾米說起來，怕也是一臉厭煩。

這其實說明不了太多，頂多說明……

“小菲，你和你姑姑他們家也太不熟了吧？連你親表姐叫什么都不知道嗎？”牧洛璃開口疑惑道。

“我說我從出生起都沒見過活著的我姑姑，你信嗎？”周菲菲一臉麻木地回答道。

牧洛璃點點頭：“好的，我信了，就像我幾乎都不記得林嘉是我爹一眼。”

陸如靜聽著兩人說完，微笑了一下：“是這樣嗎？看來大家都不熟呀——我也不熟。”

牧洛璃和周菲菲都看向她。

“其實我母親和舅舅關系很一般，平日里不聯系，也就逢年過節能走一趟，但是前兩年我舅舅向我母親借錢，到了還錢的時候還推三阻四地不還，我們兩家關系就更不好了，大表哥結婚，我母親都不想去，讓我和妹妹來走這一趟。”陸如馨一攤手。

“結果你知道了，王琳小姐意外身亡，我和妹妹都沒來得及起身前往，就更沒怎么見到舅舅家的人了，對于表哥他們，我們也不熟。”陸如靜說道。

“那他們還邀請你來獲得遺產？”周菲菲問道。

“所以我也很意外，不過現在看來，看來周小姐與我同樣意外，你有什么感覺嗎？”陸如靜說道。

“能拿一大筆錢，怎么都是好事，”周菲菲說道，“哪怕受點苦有點生命危險又怎樣？活著就是很痛苦的呀，我愿意來冒險。”

周菲菲生活在鐵皮房子的貧民窟，對于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她求之不得。

整個周家都沒察覺到這個“不熟”的邀約有什么問題，或者說周家的意識局限，也不想思考這好事兒憑什么能找上他們，有錢就是好事兒。

但陸如馨卻起了疑心，舅舅家借錢不還，和自家鬧得很僵，舅舅死了，舅媽繼承遺產后二婚，兩家徹底斷了聯系，就這樣了，這錢還能還上自己？

活著的時候都不要臉不還錢，死了之后又“好心”起來？

陸如馨留了個心眼，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

牧洛璃聽著，指了指自己：“實話實說，我其實最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吧？”

周娜二婚的男人與前妻的孩子，要是與周娜有撫養關系還好說，能分點遺產，但現在看來，整個程家，都沒人認識這位“林小姐”。

“講真，別說那后媽我沒見過，就是我親爹，我都沒什么印象了。”牧洛璃無奈地嘆了口氣，“現在，我跟我媽姓，早就不知道我爹在干什么了，我被帶過來這里，都是懵的。”

陸如馨信了。

陸如靜當真是人如其名，靜到沒有聲音，不止是不說話，是完全不出聲，連什么小動作都沒有，披著頭發站在那里，好似一副溫婉的仕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