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在這個新聞大廈的22層書店,他仍舊坐在離門口最遠的那個角落。
窗外飄著秋天的蒙蒙雨。
過去兩年,我想他應該此時認不出我。
不過角落里的男人沒有抬起頭,他手邊那套茶具還是他留在店里自用的瑩白汝瓷,不出意外,被子里蘊著熱氣的仍然是今年明前頭采的碧螺春。
還是那個守舊的男人。
我走到前臺,悄聲點了份鳳凰單叢,管理員抬眼看到我,片刻迷惑,繼而神色恍然,像是認出來許久未見的舊友。
其實,按照某種精神層面的意義上來說,我們也能算是舊友。
我沖她溫柔笑笑,算是示意。
繞過角落里男人的視野,走到他側邊的角落的位置。
書店的墻面間斷的打入了整面的書架。而我位置側后的書架上,觸手可及的位置仍舊放著兩本上下篇的《飄》。
書看起來還是半新,看來后來翻開它的人不多,也可能算得上愛惜它。
兩年前那個新來的管理員總,如今看,是已經不會再生疏地把書的位置放錯。
真好,剛回來的我,又久違的感受到了熟悉。熟悉的仿佛沒有經歷這兩年的風沙塵泥。
剛入秋的下午六點三十六分,男人的位置剛好被昏黃的夕陽照進來。
書店的光打的也很好,明亮白潤又不刺眼。
光和光是不同的,但又會相互輝映著,照著他顯得溫和又有力。
書店里的人文教科總是深色,再加上,男人今天穿了Kiton19年秋冬那款深棕綠色羊絨薄衫。
瞇起眼,光線暈著大塊的色塊堆砌起,畫面看起來像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
不過,書店里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如果非要硬湊的話,那他的位置就只能算是紳士們一旁光線明亮的“裸女”。
想到這,我不禁有些想笑,余光里管理員已經走過來,準備泡茶。
眼前的翻開的書停留在巴特勒船長醉酒后抱起斯凱里特上樓的情節。
我輕輕敲了敲桌面,微微笑著示意感謝。
不知是不是錯覺,男人翻頁的手指頓住,臉上專注的神色頃刻間倒顯得僵硬。
注意到他片刻的呆滯,又專心手中的書籍。
順著他的手指,我看向他手里半翻著書的扉頁,還是那么沒品誒,總是看些功能書的老男人。
意料中,男人沒有看向我這邊。我低下頭順著翻看的那頁去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書里情節,嘴角的眼底的笑意慢慢加深了。
是不是晃神了,以為誤把別人認作了我。
我知道他找過我,找了一年多。從舊友的信里。
舊友的書信是越來越少的,總是我不太識趣的催她來信給我,重復地問他有沒有還在找我,又矛盾的告訴舊友不要告知我關于他的近況。又私心去推導,按照他的性格當下會沿著什么樣的軌跡過的怎樣。
今年的二月,舊友的書信只有寥寥幾筆。
“岐:見字如面,抱歉拖了這么久才想起給你回信。最近算是安好,過年休假,很忙碌。姜衍的朋友們說,他最近不再找你了,兩家定下了婚期。你近來如何?祝安。”
嗯,我想到了,會是這樣的,但是還是有點不甘心呢。
雖然我先逃跑了,但是,那老男人可是真誠保證說不會忘了我。
如今已經九月了。
姜衍,我回來了。就在離你不遠的身邊。
從親密無間隙,到一千四百公里。到如今距離不到兩米,兩人就這樣各自坐著。
又是九月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