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來，客廳入門亂七八糟一堆鞋，幾個行李箱，箱子上搭幾件衣服，地上還有一堆已經生了灰的用不到的小學教科書籍。邊上的露臺門開著，洗手間的燈亮著但沒人，濕噠噠的臟腳印從里面拖出來，在客廳門口聚集，又淅淅瀝瀝的蜿蜒進客廳。

“仝君。”

進了客廳來，臟亂無章的拖鞋印把瓷磚畫的花兒一樣，一年多都只在手機里見到的仝君專心致志窩在沙發角落里玩手游，哥哥家大小寶站在茶幾邊一面看電視一面抓上面的東西吃。走近來看茶幾上那堆各色塑料袋，糖果零食，瓜子花生，辣條飲料，泡面，喝光了的水盅倒著，露半截生灰的底，水盅下面他的寒假作業橫尸遍野。地上一轉兒更好看，茶幾和沙發中間三個垃圾桶滿滿當當，辣條的紅油，果凍汁水，啃一半的水果......

霍娟說不好突如其來的難過和失望是因為單媽的車禍，還是家里如今的現狀。

她叫一聲一直沒抬頭的仝君：“不睡覺嗎？”

沉浸在手機里的人抽空看了她一眼，又笑著把目光收回去，忙的來不及：“等會兒吧，你們洗澡嗎，你們先洗。”

“要開學了吧？寒假作業做了嗎？”她把書籍和作業冊翻出來收納在沙發背上，叫幾個孩子：“離遠一點，坐到這邊來看，寶寶快過來，這里來，太近了。”

“你這書還能看嗎？”辣條油和瓜子花生屑把作業冊染的一塌糊涂，黑色藍色的簽字筆和鉛筆填上去的答案被暈做一團，有紙張上面像奶潑上去了，你黏著我我拽著你不能分開：“你自己看看這個還能看嗎你的作業？你像這樣拿去交給老師？嗯？”

他也氣惱無語的很：“哎呀她們兩個給我弄的呀，喊她們不搞不搞非要搞，吃東西也是，有垃圾桶不扔非扔的到處都是。”

說著話才坐起來，伸手指一指茶幾上：“好好快，把那個飲料給我喝一口。”

忙著看電視的妹妹頭也不回的抓起飲料遞給他，霍嫻拍了下霍好的肩：“他自己不會伸手拿。”

飲料喝完，人又倒回沙發里，霍娟登時連嘆氣都覺得多余了，算了，洗洗睡吧，明天再說。

邢星從前跟媽媽一起來過幾次，但始終環境陌生，洗完澡把她抱床上，前腳走后腳哭，霍娟無奈，開了邢磊的視頻讓他看著，自己出來把衣服搓搓揉揉泡著，拖干洗手間，扔一雙涼拖鞋在門口。

“你門口那堆鞋干凈的臟的？當擺設嗎？過年沒人來？給人家當景點觀光的？”

都是不便宜的運動牌子，但都臟的無法再伸腳。

“我曉得，馬上等開學之前搞，那些都不能洗，那種鞋洗容易洗壞。”

“嗯，噴點酒精就算了。”噴酒精都是開玩笑，邊上赫然立著一瓶白色的鞋襪去味噴霧，再想到剛才在沙發旁聞到的沙發和他蓋的毛毯的味道：“直接放太陽下面曬吧，噴酒精還費錢費時，直接把它們都扔太陽底下就可以了。”

哥哥家兩個孩子還在茶幾邊站著，霍松在屋里爆喝：“等老子拿衣架來請。”

拉拉扯扯，磨磨蹭蹭，總算拖拖拉拉進房間去，霍娟隨手把電視關了，手放吊燈開關上看他：“洗不洗澡？我關了？”

一動不動：“馬上，你先去睡嘛。”

“你不睡覺嗎？”

“馬上馬上。”

……

邢磊：那我啥時候去接你們？提早定我好買票啊

邢磊：還是我就這禮拜去一趟，你們再多待幾天？崽崽要開學了吧

邢磊：要不你明天去看了我丈母娘再定吧

……

霍娟坐在潮濕帶著煙味汗味的被子里一面擠奶，一面算邢星開學的日子，一面想剛轉入普通病房的單媽，一面是呼嚕打的震天響的仝爸和徹底放飛的仝君，一面是與婆家有太多矛盾的嫂子，這個家好像已經不知道從哪里還能入手了。

可這一切不是從來就如此嗎，哪怕往年單媽還好端端活蹦亂跳的時候，并不是突然才這樣啊。還是自己嫁出去了，過上了比這舒坦的生活，就端著手翻著白眼嫌見這個家不能待下去了？

夜深人靜了，仝君的游戲還沒結束，遠處馬路上大貨車負重壓抑的聲音隨風飄蕩，胸疼，霍娟在開始想回去了。

好像永遠這樣，遠在千里外時總惦記想回來，回來前緊張猶豫，回來途中興奮疲憊，回來了，只想坐一會兒立馬掉頭。

媽，快點好起來，身邊一大堆人和事，你放不下的。

遠嫁就這點不好，她又想，連想收拾東西回婆家說走就走就做不到，算了，已經回來了。

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