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吃鼻鼻，有一天霍娟在廚房做飯，先看她在陽臺玩玩具沒在意，冷不丁一下看到她挖了鼻孔后徑直往嘴里放，嗦了一下，再次把食指塞鼻孔里。

“欸——”霍娟被震驚到，拎著菜刀就走出來：“寶你在干嘛？”

她也被嚇一跳，且大概也知道是不對的，一聽聲音下意識就轉(zhuǎn)身躲閃過去，手藏在背后尷尬不自然的樣子。

“你在干嘛？”霍娟捉著她的手：“寶你剛在干嘛？”

“……在，在摳鼻鼻?！?/p>

“摳鼻鼻干嘛？”霍娟不放開她的手：“摳鼻鼻之后你干嘛？”

“鼻鼻，我摳鼻鼻，癢，我想摳一下?！?/p>

“你之前摳鼻鼻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嗯？能用手摳鼻鼻嗎？能嗎？”她試圖蒙混過關(guān)的樣子讓霍娟越發(fā)惱火：“你手干凈嗎？我先前是不是說過摳鼻鼻要用紙巾或者棉簽？有沒有？你在干嘛？而且你剛剛不僅用手摳鼻鼻你還干嘛了？”

“我，我在用手摳鼻鼻……”

“你把鼻鼻放嘴里！是不是？你把鼻鼻放嘴里干嘛？”

“我是，我把它……”

“你把它放嘴里干嘛？這是臟東西是細菌，是粑粑，這能吃嗎？你還放嘴里，你先前用手挖鼻鼻我都跟你說了不能不行你竟然還放嘴里！衣架呢？我今天不?！?/p>

她越講越氣，奇了怪了，又蹲下來重新講話：“你竟然還喂嘴里！不是你跟誰學的這樣做？你看到誰把鼻粑粑挖出來放嘴里呀？嗯？爸爸媽媽有這樣嗎？同學有這樣嗎？誰呀？”

“……嗯，沒有?！?/p>

“沒有？沒有你還放嘴里？沒有你知道放嘴里？你真！手伸出來?！?/p>

“媽媽不要?！?/p>

打人究竟管不管用呢，反正從邢星那兒看一點用也沒有，棍子揚起來時嚇的說話都抖，棍子放下馬上一蹦三丈高，老毛病老問題照犯不誤。

霍娟警告的鄭重其事，但棍子向來只是拍一拍做做樣子：“記住了沒有，不許用手摳鼻鼻！更不許把鼻鼻放嘴里！是細菌會鬧人，吃了肚子會痛會不舒服，聽到?jīng)]有！”

“聽到了。”

可很快再次被逮住，過幾天晚上洗澡，趁著媽媽拿毛巾短褲她又把鼻鼻放嘴里了，霍娟登時一聲怒吼：“寶！媽媽怎么跟你說的！”

任何毛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了再難戒斷的壞習慣。

睡覺前的關(guān)燈后，玩耍時，坐小馬桶時，散步時，寫字時，從偷偷的到旁若無人，偶爾變成了常常。有一天霍娟真打了，特地在樓下找的小樹條，打的哭天搶地，看著好像是會牢牢記住了，過幾天帶她去舞蹈教室上課，大概以為媽媽不在不會被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認真聽老師講，她一面盯著老師，手指又從鼻孔拿出來放嘴里。

“不會丑嗎？不會有同學笑你小朋友笑你嗎？你是不是在幼兒園上課也這樣？??？你肯定在幼兒園也這樣對不對？她們不會說這個小朋友真臟挖鼻鼻吃真惡心我們都不跟她玩？不會有人笑你嗎？老師有沒有看到？老師有沒有說你？讓大家都不要跟你玩好不好？讓你沒有小伙伴就你自己一個人好不好？因為沒有人跟臟兮兮的小朋友玩，沒人會喜歡。”

“丑不丑？你知道什么叫丟臉嗎？大家都不跟你玩都嫌棄你讓你走開那樣好嗎？你以后就不要出門了吧，省得你出去小朋友們都笑話你。”

可是那么大點小朋友真的知道丑嗎，她知道丑是怎么一回事嗎，她知道吃鼻粑粑到底是怎么回事嗎，霍娟實在氣到郁悶：“算了，媽媽也不想打你了，這個問題我已經(jīng)說太多遍了已經(jīng)不想再說了，自己去靠墻站著吧?！?/p>

她把一碗水接來讓她舉著：“這次二十分鐘，再有下次我看到，一個小時，自己長長記性?！?/p>

有說教育孩子，頂有效的就是拿她最在意的東西來獎罰，那么：“你今天摳鼻鼻吃了，從今天開始什么零食水果都不許吃，除了一天三頓米飯蔬菜，水果也不行，這是因為你吃鼻鼻犯的錯。”

“媽媽不要，我下次不這樣了我改了，你原諒我……”

或者：“媽媽我想去游樂場玩?！?/p>

“你昨天摳鼻鼻吃了，你這一個星期都不可以去游樂場了，因為你犯錯了?！?/p>

“媽媽不要，我要去，我要去玩，我下次不這樣了我改了，媽媽我要去……”

“媽媽我真的改了我真的下次再不這樣了，我改了，媽媽我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我已經(jīng)改了，我已經(jīng)改了呀?！?/p>

霍娟頭大的想把她丟長江里去：“你改了是你以后的日常里不會再有這樣的行為了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而不是每次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你因為怕挨打而都一直哭鬧一直嘴上說你知錯了你改了！你改在表現(xiàn)上不在嘴上知道嗎？懂不懂？你到底！”

現(xiàn)在她想自己跳進長江里。

有說她這樣的行為在醫(yī)學上叫做異食癖，是由于身體缺乏某種微量元素而造成，又到醫(yī)院查微量元素，查血查飲食習慣，查性格養(yǎng)成家庭關(guān)系，一通折騰下來效果忽略不計。

上了網(wǎng)才知道這樣對鼻粑粑情有獨鐘的小朋友比比皆是，年齡段分布在從小到大的各個階層，網(wǎng)上對這樣的行為教改方式更是五花八門：恐嚇，揍一頓，涂辣椒在手指頭上，看醫(yī)生，各種體罰和誘導，還有一個土方說生吃豬鼻子……

霍娟：“怎么就這么難改啊，我真的是，我真的沒辦法了，各種教各種洗腦，你說身邊的人講的話不管用，我讓其他人也給她講了！而且現(xiàn)在她只要哪里不舒服我就說是因為她吃鼻鼻造成了，真的會鬧死。但是，真的都不管用！我真的無語了，束手無策！”

邢磊：“還是太小了，還啥也不懂，大一點就知道了，等她自己知道丑了，這樣沒用的，要她自己知道，自己從內(nèi)心知道這樣是絕對不行的，現(xiàn)在這樣沒用?！?/p>

算了吧，我看跟你說才是沒用。

放學一群小朋友在樹下玩沙子，大人們在邊上帶著眼睛聊天，霍娟余光一直望著她，眼見她又挖了鼻鼻往嘴里放，她忽然在心里想到，她小時候也有這樣嗎？他小時候有什么叫單媽頭疼，各種教訓依舊屢教不改的毛病呢。那就肯定是說謊和偷東西了，至于說謊，大人從小教育小孩子不能說謊，結(jié)果等小孩子長大，發(fā)現(xiàn)大人說的謊更多，也發(fā)現(xiàn)長大了更需要會撒謊。

而偷東西，她小時候偷的最多的是單媽放在各處（枕頭底下，床底下，衣柜里，衣服內(nèi)側(cè)小口袋里，墻與墻的縫隙里）的錢，偷來做什么呢，有時候是買東西吃，有時候是借給同學，有時候是自己攢著，有時候是什么也不做，甚至不私藏，就挪個地方，從床底下轉(zhuǎn)移到衣柜里某一件很久沒穿的衣服里，然后等她發(fā)現(xiàn)錢不見了，打一頓，過許久再忽然“想起”哦，原來它是在另一個地方，是她誤會她，冤枉她了。

冤枉嗎，一點不冤枉，就是她干的?？伤褪侨滩蛔。呐聠螊屇玫秳澦氖终菩模褪窍氚l(fā)現(xiàn)了，翻找到了，就占為己有，讓她以外的人都得不到，讓單媽惱羞成怒，并買哥哥輕松就能得到，她卻苦苦哀求也沒用的一切東西。

至于從什么時候不偷了，具體記不起來了，小學還沒畢業(yè)單媽就改嫁了，她又跟著外公外婆在老房子住了兩年，初中再到仝家，即使她知道單媽的錢都放在那個抽屜里也沒興趣再去轉(zhuǎn)移了，她再也不需要做任何事來引起她的關(guān)注，她再也不希望被她關(guān)注，她只想去遠方，只想更快更遠的離開，再不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