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單媽要去市里醫院動二次手術的日子,盡管從骨子里想對這一切不聞不問,還是耐著性子提醒仝爸單媽:“提前做核酸,結果出來還有幾個小時呢,早一點吧,下午仝君考完試就直接過來,跟仝君講好了吧,幫他也收個衣服行李啥的吧,少說一個星期是要的,換洗的衣服。媽媽這邊除了換洗的,身份證務必記著,醫保卡不要帶了,用了醫保之后不好走保險了,律師打過好幾次招呼的。”
這必然又少不了兩個人的一頓抱怨抵觸:“不帶醫保卡那要花多少錢?!哪個去醫院不用醫保卡,醫保卡跟保險有什么關系,人家不都用醫保卡。”
單媽:“我一個人去嗎?非要叫我去,我一個人去哪里嘛,頭也找不到路也摸不清我去哪里嘛,我在哪里等嘛。”
霍娟又想把電話扔了,明明他們離的更近,明明他們交流更快捷有效,但就好像他們說的是不同種類的語言,少了她的翻譯就誰也聽不懂彼此說的話似的:“哥哥不是講了嘛他在市里等你,你下午不是坐大巴車下去嗎,大巴車經過仝君他學校,他在那兒上車跟你一起去市里,哥哥再帶你們去醫院……”
單媽:“帶,帶我去,非要喊,叫,叫老子去,他,他不回來,接我,他格老子,他,他石頭縫,他沒有媽石頭縫生的,我,我坐得了個,我坐個先人車,他龜子,他,他點兒耽擱不得,他忙就,他點兒,他天天這里耍那里耍,他格老子,媽的朋,朋友圈里天天這里耍那里耍,他,他跟,哎呀——”
哥哥霍松的意思又是:“我下午還不一定去得了,這兩天忙的瞌睡都睡不了,她今天只是下去做術前檢查,還不一定住的進去,大醫院病房又緊張,我看看,假如只是做檢查明天才住院的話我就明天才下去,只是怕仝君是未成年他簽不了字。這段期間疫情太嚴重了,霍嫻班上好多陽了,我現在出門兩個口罩都感覺不保險,你嫂子都恨不得我整天泡酒精里,主要大人還能挺一挺,小娃遭罪。”
霍娟一句話也不想幫他們傳了,就像仝君每個禮拜回家都長串長串的語音過來控訴單媽脾氣暴躁不理解人不尊重他一樣,她很想問那你尊重她關心她理解她了嗎,說她脾氣暴躁蠻不講理那你有從她的角度去為她考慮了嗎?沒出車禍前的單媽是你的依賴現在是你的絆腳石?
哥哥每次的電話總是無奈至極疲憊至極,話里話外的不想管,沒時間,忙,麻煩,我這邊有個家要生活。可真的會忙到一天時間也抽不出來?她養你小你不應該養她老?你家里要生活就可以舍棄她拋棄她?嫂子現在說單媽當初如何苛待她理解,那就連帶你也有妻子與母親不合的正大光明理由也不管不顧?是不是太失敗了?當初妻子嫁進來受了母親的冷待你以要上班沒時間為由拒絕幫助妻子,現在母親老來多病,你又以有妻女要養,婆媳不睦,有小家庭要顧為由推諉照料母親?
可對哥哥弟弟的這些話她是萬萬說不出的,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因為還沒說出來,她已經先在心里把自己也寫在了黑名單上:你就不是她生的?你就孝順了?你就合格占理?你不是骨肉相連?縱有萬千不是,歸根結底一句話,你不是那個娘胎里出來的?你喝露水吃西北風長大?她再有讓你感到無法釋懷,至少在那個她僅有十塊錢的年代歲月里,她已經盡全力為你花出去兩塊了,她就那么大本事,她就那么多精力和心血,那你要她怎么樣呢……
所以你看,從這個家里出去的每一個人,真的是不會理解別人的,她們也真的不被別人理解。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