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娟在對話框里輸入兩句話，想讓他下去看看，或許單媽是因為大家都沒去看她才這樣，可現在收到哥哥的回音，她又把文字都刪除了，頓一陣，切到購票網站，這邊到娘家沒有直達的動車，要去省會城市中轉。中轉的時間卻不友好，大早出門，在中轉點等待兩個半小時，到那邊夜里十點半。
最終還是把軟件切了出去。
多打打電話視頻吧，雖然這作用只是安慰自己。
“媽睡了嗎？“
可視頻打過去，仝君在那頭笑的比哭還難看，卡了兩秒，他把鏡頭翻轉，單媽坐在沒開燈的病房洗手間里一言不發：“看吧，你看看她在干什么。”
“她在干嘛。”
那頭好幾個聲音，男女老少，大多是責難的。仝君道：“把廁所堵著，不要人家上廁所。”
他說著，又進去拍了拍她：“叫你出去啊，聽到沒，你出來跟姐姐講話，快點出來，人家已經去隔壁廁所了，快點出來吧，藥也不吃，你晚上的藥現在都沒吃，快出來，來，你看，姐姐。”
邊上有中年的聲音說話言辭已有顏色，可單媽坐在馬桶上微微不動，她的眼珠一直盯著手機，忽然猛的起身，手機險些被她拍地上去。
仝君：“嘿你真的是！你看嘛她又想摔我手機，今天早上就差點被她砸了，她現在這個脾氣真是不得了。”
霍娟在這邊叫了幾聲媽都沒反應，仝君道：“她聽得到啊，她就是不理你，現在誰的話她都不理，醫生護士的話也不理，非要給爸爸給二姨打電話，打了也是不講話，又不準掛，要讓哥哥馬上來接她，反正就一句話，要出院，馬上就走，一下午都在鬧脾氣。”
單媽忽然厲喝：“你媽死了！”
旁邊有聲音一直嘟囔：“真是這種她想出院就讓她出院，還治啥病嘛，關鍵又不配合，又在這里飛叉叉的攪渾，你這哪是來看病的嘛，屋里大人也不來一個，天天這個弟弟在這里，還是要來個大人呀，天天這樣怎么能行。你這耽誤，影響別人呀，上個廁所不讓人家上，天天搞的，都是病人，本來心情就不好，還碰到你這樣的......”
這話狠狠刺激了一下霍娟的神經，她忽然想，是不是應該幫單媽看一看心理，或者精神科，到底是大腦哪里不對，還是心理的問題，可是不管是心理還是病理，她不配合，那不是都看不了嗎，她到底想干嘛呢，在家的時候天天要來復查要檢查要看病，在醫院兩天又這樣，她到底想干什么。
霍娟：“媽她現在能動嗎，能自己下床活動啥的。”
仝君：“不行，走路都不穩，站起來都費勁，她還非要站起來走，剛還摔了一跤，不要我們扶，像誰多想扶她一樣。只有把她手綁著才能歇一會兒喘口氣，但是你綁著她她又求你啊，又哭啊，又可憐得很啊，就一直哭。”
嘖！
霍娟：“要實在不行，打一頓吧，反正我們小時候她不就那樣嗎，不聽話就打，忤逆她就打。”
仝君：“我真的想啊！我真的好想打人啊！啊———”
仝君：“瘋都瘋了！”
親媽啊。
霍娟：你盡量不要跟她正面沖突，順著她，不要跟她爭執，她說要做什么，能行的行，不能的就別理，轉移她注意力啥的，別跟她對著來，也別再說她講她，你的脾氣不要受她影響。
仝君：（捂臉）做不到啊，她真的越來越過分啊，現在護士和整個病房的人都受不了啊，頭疼都
仝君：我手臂都給她挖破了好多印子，天天不是揪我就是咬我掐我
霍娟：你生氣發火，也容易影響她的情緒，這樣她會更惱火
霍娟：看看她是就對你發火，還是對所有人都一樣
仝君：都一樣，她還把脾氣撒護工身上，到處喊爸爸名字
霍娟：叫爸干嘛
仝君：不知道，就喊爸爸名字，叫魂一樣，大半夜也叫
霍娟：......
霍娟：本來脾氣就捉急，現在這樣，以后更完（笑哭）
霍娟想讓醫生說說她，別人說她不理，醫生說可能會收斂些，可仝君說醫生也一樣，問半天，理都不理，臉色甩到醫院頂樓去。
霍娟只能安慰仝君：照顧老媽，是不是心情也跟著不好了
仝君：對呀，脾氣太大了，稍有不滿意就開始罵，打，掐人，我和護工兩個人都拉不住
霍娟：你后面怎么想，高中
仝君：我不知道
霍娟：下學期初三了吧，你對以后學啥，搞啥，有啥想法嗎
仝君：我不知道，我不是非常想上高中，但是又不現實，不知道可以去干啥，你覺得呢
仝君：但是你說我上高中過后給我買個手機，我還是想去，這個手機受不了了，突然給我來個閃屏，還經常死機
霍娟：（狗子）（捂臉）你上高中就為了個手機？認真的嗎，而且我說的重點是優秀的成績進到高中，不是讓你混進高中，現在中考考的不好會直接進職高你知道嗎
霍娟忽然感到這個問題好嚴峻：為啥不想上高中呢，這話怎么講
霍娟：怎么會有這個想法呢
仝君：好累，我也不曉得
霍娟：累指什么，學校？學習，還是家里？
霍娟：媽睡了嗎，要不要聊一下
仝君：沒，睜著眼睛的，不知道在想啥，白天晚上都不睡覺
仝君：不知道，沒有動力，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辦
霍娟忽然想到，他好像在走自己和哥哥的老路，也是初中開始就各種沮喪，茫然，困惑，不想念書，尤其單媽對錢的掌控變態強，所以只想快點自己也掙錢，反正念的好于不與沒人在意，也無所謂重不重要，最后變成了只想逃離，一氣之下干脆輟學。
可現實是，不念書就輕松嗎，或者，這世上真的有比當學生，比在學校，比念書還輕松還快樂的事，但放棄念書，絕對是這世上最叫人后悔的事。
仝君：我現在都已經被媽媽控制成這個樣子，要是以后還得了
霍娟：好好念書，不然以后沒有后悔藥，真的，不說多大富大貴，但懂得多，見識越多，感受越不同，能得到的必然越多，也少走好多冤枉路
霍娟：我和老哥你都知道，也是對老媽的管教控制太抵觸，只想自己出來掙錢，但是你看我和哥哥現在輕松嗎
仝君：我還不是只想掙點錢
霍娟：你說不喜歡媽媽控制，但是不好好讀書，以后你可能一輩子都會在媽媽的控制下，因為能力有限，反抗也會顯得無力
仝君：就是啊，我不知道以后念高中大學她還像這樣管我嗎
霍娟：那你可以考個遠的大學啊，很多選擇啊，而絕不是不好好念書，這樣跟自殺沒區別的，以后絕對后悔
仝君：這樣更煩啊
仝君：她一個上午，可以一直不停的給你打電話，而且她真的會專門找些事情來做，專門做給你看
霍娟：是生病了之后才這樣吧，之前是好很多的吧
霍娟：關于這一點，我覺得可能是因為我和哥哥已經離得遠了，離開她的掌控了，她覺得控制不到我們了，所以只能變本加厲的控制你，有時又討好你......
霍娟：但是不念書，給你的選擇真的太少了，你現在會覺得無所謂，只想走，因為你現在的身份是學生，等你進入社會看看，知識是真的可以改變命運的
仝君：對啊，所以我現在都真的不喜歡回家里去啊，尤其周六周日，太煩了，好無語啊真的，窒息真的，絕望的，她們真的太無語了，你完全溝通不了
霍娟：但這都不是你放棄學業的理由呀
霍娟：老爸呢，也這樣？
仝君：跟爸爸完全沒溝通，他啥也不管
霍娟：他們沒受過什么教育，很多事情你跟他講不通的，他也理解不了，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甚至老家那附近很多人都這樣的，她見過的世界就這么大，知道的就這么多，越是沒文化，對一些固守的老觀念就越固執，所以你才要逃離啊。但是不是讓你手無寸鐵的離開，這樣你去社會更體無完膚，你要有東西傍身啊，學歷呀，知識呀，真才實學啊，這些才最珍貴緊要啊
仝君：我真不知道怎么說
霍娟：別覺得錢很容易得到，只有知識才能幫你把掙錢變成簡單的事，你認為的那些沒文化卻有錢的人，不多的，一開始沒把握住，以后要想平步青云的機會太少了，至于爸媽，慢慢來吧，實在改變不了他們，至少你自己不要被他們影響和改變
霍娟：慢慢來，現在吃的苦受的委屈可能會很煎熬撐不下去，但是你放棄學業，以后會更煎熬，以后的路更難走。外面的錢，你要掙，不輕松的，太多了，拿命換錢的，不管怎么說，至少學業這件事，我希望你真的慎重
仝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