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說過周一回去，回去的時候先去趟醫(yī)院，先要補那張發(fā)票，不然啥時候又再來嘛，回去的時候順道補了省得再跑一趟！”她一字一句慢慢慢完，問哥哥：“外公晚上來？讓外公跟仝君一起吧，他倆坐大巴，我們開車，然后我早上早點走，到云河了把媽和姑姑寶寶放二姨那里我再回縣里接他們，這邊不是有直達縣里的車子嘛，讓他們坐到縣里，一車就能到。”

嫂子聞言露出驚訝：“外公今晚就過來？晚上怎么睡呢？還是讓媽睡沙發(fā)讓仝君和外公睡床？我的天這屋里。”

“可以啊，或者你就在縣里等他們也可以，下了高速應(yīng)該那段老路沒交警的，擠一擠一起過去。”說完又笑著回頭逗媳婦兒：“等會兒搞點漿糊出來，晚上看哪些不睡覺的沒地方睡的直接搞漿糊粘墻上。”

“到時候看。”霍娟轉(zhuǎn)頭看仝君：“仝君帶著戶口本吧，那就我早上把他和外公送汽車站，然后我再回來接老媽姑姑她們?nèi)メt(yī)院，那里估計還要耽擱一陣呢。”

再搭嫂子：“不然我們出去睡吧，幾個孩子在一起也實在太吵了，晚上搞的妹妹也睡不好，不行就我們?nèi)ゾ频晁！?/p>

哥哥：“打個地鋪吧，或者老媽睡沙發(fā)，你帶兩個孩子怎么住酒店，現(xiàn)在疫情回來的都在賓館酒店你還跑酒店去。”

單媽這時好人一個：“我睡沙發(fā)，我來睡沙發(fā)，外公他不好打地鋪，不是我這里說討嫌話啊一是你這地板磚太硬太涼了，外公他怎么受得了。二一個外公他難逢難月來一回睡地上傳出去，人家恐怕笑你這里，哎我是這樣說你們不要見氣，還怕姨娘她們曉得了人家說的難聽呀，是不是嘛。”

她老老實實客客氣氣的說完，又指了指霍娟：“我再插一句，你剛剛講讓仝君跟外公坐大巴？車子好不好坐嘛，坐不坐得下嘛，我是這個意思啊我在這里說，不然姨娘她們都已經(jīng)張這個口，她明顯就是看中你有車才說跟我們一起回去，你現(xiàn)在又讓他去坐大巴的話回去人家怎么說呢，不然就擠一擠嘛，看看能不能擠得下，就我們這幾個人怎么坐不下呢，也都不是胖子，前面后面的。”

霍娟盯著她：“一個車有幾個位置？坐得下幾個人，我們這里幾個人。”

她馬上擺手：“是啊我是這樣說，你曉得我現(xiàn)在搞不清楚不會說話。”

霍娟：“他不是跟你算重量，是按人頭按個數(shù)，我們這里加上兩個孩子加你加姑姑已經(jīng)五個人了，你還往哪里加哪里放？”

霍松：“沒得事我上面還有個車架，坐不下的坐車頂上，空氣還新鮮。”

嫂子：“你怕找不到事做。”

單媽就又嘆氣了：“你這人家怎么傳你，單單就多他一個坐不下......”

霍娟：“不是多他一個坐不下，是仝君也坐不下也要坐大巴！”

“仝君也要坐大巴？”她更焦慮了。

“......”霍娟扭頭看沙發(fā)上的人，白眼翻過來好像就再也翻不回去了：“我們這幾個人就已經(jīng)超載了，大姨說讓外公跟我們一起主要原因就是她不想送但是又覺得外公年紀(jì)大一個人不放心是不是？那現(xiàn)在正好多一個仝君跟他一起是不是就可以了？仝君一起是不是就有個照應(yīng)有人帶路有人能聯(lián)系上？那還擔(dān)憂啥呢，外公又不是外婆那樣暈車上洗手間不方便，哪里不合適嘛。”

“嘖......”她思考半晌，不得不做決定般：“那我坐大巴可不可以嘛，多哪個坐不下嘛，那我坐大巴嘛，我跟仝君坐大巴你們坐車。”

嫂子:“才出院幾天的人，你怕還想去擠火車坐飛機。”

哥哥:“走，趕春運。”

“......”只恨不得你們都坐車我?guī)е倘プ蟀停銈冏约洪_車回去吧！

哥哥終于不再挑眼前那盤泡椒豬肝里的生姜了，筷子一扔，手機拿起來，朝沙發(fā)叫一聲：“仝君，洗碗！”

霍娟下意識的，立馬又轉(zhuǎn)過頭去看仝君，見他靜默了半晌才低低的應(yīng)聲：“嗯。”

霍娟忽然想起來她在這個年紀(jì)，單媽剛改嫁到仝家，也是頓頓吃完飯大人們大搖大擺撤身，然后單媽在下桌前叫她：“霍娟，洗碗。”

可現(xiàn)在，她忽然無法張口幫他，因為她竟然也有一半覺得是他做錯了，他不夠勤快麻利。她只能默默把飯碗筷子湯勺都收到水槽里，把剩菜一一歸置好，把餐桌擦干凈，再把地上黏噠噠油膩膩的水果汁，飯菜等拿拖把拖干凈。

她在心里認(rèn)為哥哥叫他洗碗這個安排，這樣的態(tài)度太傷人，又在心里感到他的確太沒有責(zé)任感，不懂分擔(dān)了。她從前也是小孩子，她現(xiàn)在是大人。

下午去景區(qū)玩的路上哥哥先送她們，一路聊到他身上:“一天到晚一點不自覺，天天就在那沙發(fā)上躺著，我現(xiàn)在真是吼我都懶得吼他！來這里這么多天你看他幫忙做什么了嘛。所以你嫂子來火發(fā)脾氣呢，跟媽兩個人天天大爺一樣，燒給她們吃還這樣不是那樣不是，天天臉上像我該她們欠她們的。媽整天吵要回去，他就洗個碗還你嫂子回回來洗第二遍，洗個碗就冷水沖一下，要么就洗滌劑倒一大堆泡泡都沒沖干凈，那天你嫂子給我看，蔥葉還在上面沒洗掉。

你嫂子本身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就累，生孩子又一身月子病，又說啥的，哎我真搞的，不想說，媽還一天到晚要這樣那樣，我真看到都頭大。”

霍娟認(rèn)為他說的也對，每個人站在自己的角度上別人都是一堆問題，她只是開玩笑道:“你也別說太重了，他這個年紀(jì)自尊心最強最敏感，有話好好說，這么小，本身媽的事對他打擊也很大，爸媽的脾氣又這樣，多少也受他們影響。”

哥哥嗤笑:“我現(xiàn)在沒說他呀，我都懶得看他，他還自尊心？我看他就是沒有自尊心！一天到晚恨不能鉆手機里面去。我們那時候這么大在做什么，你看他現(xiàn)在一天在干啥，媽媽都這樣了，一點不懂事不曉得承擔(dān)，真的是洗個碗還要三道四道催好幾遍！”

邢姑抱孩子坐一旁，聞言也苦口婆心的:“是要好好管管，這個年紀(jì)的小孩是最難管的，最叛逆的時候，還是要給他個約束力，一定要給他管好，不然以后吃虧的還是他。哥哥家又不是外人，嫂子做飯你幫忙洗個碗拖個地怎么不應(yīng)該。大家都在忙都做事，你幫忙搭把手，誰不喜歡，又不是三歲兩歲。現(xiàn)在的小孩子就是太嬌氣，都慣的，還是手機的影響太大了，手機看太厲害了，你看我來這幾晚上，我回回半夜起來上廁所他還在玩手機還不睡覺。晚上不睡嘛早上不起來，大中午叫起來吃飯還要叫好幾遍，我都沒看到他洗過臉，你再怎么樣嫂子還在還要注意下呀，叔子嫂子，按說十五六歲應(yīng)該懂了，起來就開始玩手機被子也不疊一下，也不洗臉?biāo)⒀酪膊怀詵|西就跟那兒窩著。

還跟你媽媽，跟你媽媽講話倒是怪有氣勢的，我看你媽媽也不怎么管他的，你媽媽這個病這樣，也管不上來了，講了他也不聽。你們當(dāng)哥哥姐姐的一定要好好管管，這個孩子啊，以后要走冤枉路的，以后肯定要吃苦的。

太小了哪懂什么，你說他不懂他知道的比你還多，現(xiàn)在小孩都這樣，家里嚴(yán)加管教還好，還有個樣子，是你弟弟這樣放任半年，那這個小孩扶不起來了，絕對的。”

霍娟覺得姑姑說的也對，他實在散漫頹喪的太不成樣子。

可站在霍娟的角度上，他看人時不耐的眼神，他說話或沉默時窩火的表情，他蜷縮在沙發(fā)上孤獨的背影，他奮力反抗單媽和面對哥哥憋屈的樣子，他被大人罵到懶得反駁懶得張口的樣子，看著他，霍娟仿佛看到的全是從前的自己被失望和憤懣填滿的童年，被暴躁和憋屈打壓的青春。對從前有多耿耿于懷，現(xiàn)在對他就有多心疼，感慨。

又想起來他班主任與他談心說的話，那樣孤獨的，向旁人求助，渴望有人來拯救的，太像了，完全是第二個她。

回去再說吧，回去再好好講。

一來認(rèn)為在哥哥家有旁人在要給他留幾分顏面吼啊講的不合適，二來幾個孩子吵的不可開交也沒安靜的場子，再一個他從學(xué)校出來的突然，身上作業(yè)書本什么都沒帶，現(xiàn)在讓他放下手機，那他做什么呢，大人的手機還放不下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