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jīng)說的口干舌燥了:“哎，我這一身，不知道怎么辦，現(xiàn)在真是困難啊，造孽啊，沒辦法，走我去叫你爸起來做飯，我去叫他買兩個菜。”

霍娟又想回來的第二天晚上單媽坐在廚房門口說的那些話，她身上總是癢，在門邊撓半天不止癢反而脾氣漸燥后又開始說那些要死不活的話，她最終嘆息:

“不是這里說笑，我現(xiàn)在這個情況是沒辦法，好不了了。她們?nèi)巳藗€個兒都說我這已經(jīng)算好的了，你看我這算什么好嘛，比死了又有什么不一樣嘛。只是舍不得仝君跟霍松，唯獨還記掛他兩弟兄放不下了，為了他們啊，人家開玩笑說死了也閉不上眼睛。因為是什么呢，這里仝君還小，那里在丈母娘家也受氣，又沒得本事，掙點錢像拿命換一樣，你嫂子又沒上班，一家人望著他，心里頭啊……不然大不了我死了就是，管他媽誰死活，關鬼大爺什么事，有什么好怕的，誰不走那條路啊。

好，我死了之后呢，我那里還有點工資，還有幾張存折本子，好，他兩兄弟自己分，多了我也沒有，這里你仝君念書，那里你以后或者想另外在哪里買房子?！?/p>

霍娟當時正站在門口帶邢星剝大蒜，乍聽單媽這一番肺腑之言，她竟還像從來不知道自己在單媽那里是什么地位和待遇，好像是第一次在她那里曉得她是這樣對自己的一樣，內(nèi)心登時荒唐又憤怒，詫異和寒心，可她又是早就清楚而不肯早早認清的，這些明的暗的又是早就體驗過經(jīng)歷過的，一瞬心頭所有全化作了嘲諷和怨恨，她毫不遲疑的回頭嗤笑:“嗯對，只有他們你放心不下了，以后有事找他們，千萬不要再找我，等會兒你就把你那些存折本子拿出來分好，你現(xiàn)在就把遺言留好！”

她多恨啊，恨的要把所有往事翻出來攤她面前一件件質問，恨的想要一把火通通燒光那些她也渴望卻沒得到，恨的期望天上神明地下鬼魂都來報應她叫她悔天恨地痛哭不已，恨的要撕下所有偽裝像記憶里的單媽那樣面目猙獰的破口大罵詛咒質問。

可咒罵全是口，像一雙空洞的沒有珠子的眼睛，令她頭皮發(fā)麻毛骨悚然不敢開口。她只能笑，那兩雙森然的眼睛在恐嚇她一定不要失態(tài)忘形，至少表面看起來要若無其事毫不在意。

那單媽就不怕那兩雙眼睛嗎？她是怎么說出來這些話的，她是怎么當著她的面還毫不避諱說只掛念哥哥弟弟，只把他們當做唯一支撐的。她是怎么當人家媽媽又是怎么給她當媽的。

她再一次徹骨的感受到，她的媽媽是真的不愛她的。

可雖然但是，對啊，她就是這樣啊，這還需要明說嗎，她不一直就這么做的嗎，他們才是她記掛的呀，你怎么今天才來扭著這些？

“你在說些什么哦?！庇U到霍娟的臉，仝爸不耐煩的打斷她，轉頭跟霍娟道:“你看嘛她一天就說這些話，她煩不煩嘛，腦子又不清醒，天天就是要死要活，她現(xiàn)在是一點用沒有了?！?/p>

并轉頭喊單媽:“你有多少錢在這里講，像你屋里有幾百幾千萬一樣，你有好大個家產(chǎn)嘛要拿出來平分，就光你這里醫(yī)藥費都不得了還分給這個分給那個，你說的真是。叫仝君下來吃飯，狗日的天天就在樓上蹲著，養(yǎng)的大少爺一樣，以后老了看他格老子靠哪個！”

霍娟感到更好笑了，還以為仝爸是怕自己聽了多心，還以為他會提醒單媽一碗水端平，原來是怕她聽了當真，轉頭告訴哥哥這里的家產(chǎn)還有他一份，在仝爸這里她離得更遠，不是怕她傷心難過，是怕她有心長了心。

她們怎么就不怕自己多心傷心呢，她們都不怕自己介懷嗎，他們還把你當工具使喚當廢物利用呢，所以你看，她們就是沒有想到你，她們就是沒有你，她們既然沒有你，哪里來的你傷心。

屋里聽了仝爸發(fā)言的單媽像個撿到寶的孩子笑的怎么也止不住，笑彎了腰還一面擦眼淚:“哪個狗日的才開玩笑，不是這樣嗎，我巴不得明天就死，懶得看到你們這些，看了就來氣，一個二個沒一個省心！”

讓他們一家人和諧的親密的幸福下去吧，你走你的，讓她們?nèi)グ?，霍娟在心里講。

她想，這世上的兄弟姊妹們生來本都是親密和諧相親相愛的，但因為父母的所作所為，他們又逐漸離心并最終成冤成仇成陌生人。

好笑的是，從前與單媽爭的你死我活互相看不見的大伯母云羅在上一輩都死后，現(xiàn)在又因為雙雙車禍，親密的像穿一條褲子。霍娟是回了西口才知道大伯母也被車撞了的事，她又是撞了小腿，說不嚴重，傷筋動骨也還要一百天來養(yǎng)。這就可想如今的西口是如何熱鬧了，從前的仇人妯娌雙雙車禍，可不是仝家長輩顯靈，叫這一對兇惡妯娌善惡到頭終有報？以前兩個人是如何對待上一輩，雙雙把仝家鬧的雞飛狗跳臭名昭著的？還是人在做天在看吶。

霍娟可真要笑死，懶得糾正了，就好好的傳吧，不然這枯燥無趣的生活里豈不是大家都要無聊死，你看，她們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