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晚上天氣已經轉涼，有一天凌晨兩點多剛哄完睡了兩個多小時突然哭醒的妹妹，終于能躺床上了，手機里跳出來仝君的手機號，她又特意再看了眼時間，周六，凌晨，這還好她看了眼時間準備睡覺，一會兒等她睡著了靜音的電話你就是打爆了她也聽不到。

拿起來里面垂頭喪氣卻是:“……幫我打個電話，要大人的保釋才能出去。”

“？”霍娟把手機上的電話又看了遍，然后拿手機去客廳:“你說什么？”

“沒偷，真的沒偷啊，而且也不是我，是一起那個同學，他就是路過的時候順手拉了下，然后不知道為什么那個車門就開了，但是我們又沒拿里面的東西，然后警察就把我們逮住了，叫家長來接，或者家長打個電話也可以……”

“今天不是周六嗎？你說剛你在街上？你明天一早不上課了？”

“啊……我們幾個出來玩……”

“玩到凌晨兩點？大半夜你不睡覺在街上晃？跟誰呀？”

“就兩個朋友……”

“同學？”

“不是，外面，其他學校的。”

“其他學校的你怎么認識的？”

“哎呀你又想說什么嘛……”

大半夜跟人在馬路上晃，手欠拉了輛沒上鎖的車，殊不知那車昨晚已經被偷過，今晚就是警察放那兒釣的魚，幾個涉世未深的半大小子一腳踩得正正好。

霍娟深吸一口氣，不由想到自己小學時想要文具單媽不給于是偷她的錢，卻仍舊怕她問哪里來錢買的文具而最終把錢撕了扔掉的經歷，又想到初中時向來溫順乖巧的哥哥被派出所逮住大半夜和同學撬鎖偷商鋪，仝君他真的，所有的腳步都在往她們從前的路上走。

仝君的語氣終于不再像先前那樣銅墻鐵壁油鹽不進，霍娟卻不知此刻是先發火還是先撈人:“媽媽知道嗎？”

仝君:“她曉得，我出來的時候跟她講了的。”

霍娟想到這很長一段時間來每個周五周六單媽都在跟她咆哮的事情:“我問的是媽媽知道你現在在哪里嗎！”

“不知道，你跟她說也……”猶豫一陣，又補充了道:“爸爸電話沒接，還在上班，他上班不帶手機。”

“你知道爸還在上班？現在這個時候爸在為了你的吃穿上學還在上班你在派出所里等人來接？”

“……”

“仝君。”

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對他才是最好最明智的，要怎么做對他才是最正確傷害最小而最有效的，大腦飛速運轉，可能說的那些話早說過了呀，能說的能叮囑的能警告的都講過了，講了無數遍了，沒用啊。

“你就在里面待著吧。”

也不是拘留，明天一早就能出來了，或者，讓仝爸自己去領。

但這樣又有用嗎，這樣就正確，沒有傷害還有效？

不一會兒，哥哥也打電話來了:“怎么搞？你覺得，我是覺得要么把他扔里面睡一晚上，讓他體驗一下感受一下，不然長不了記性，你說呢。”

一個人吵的幾家人不睡覺，嫂子又在一旁道:“還是讓他回去吧，他這個年紀的小孩自尊心最不得了，跟他一起的幾個同學都有人接走了就他沒有讓他一個人在里面關一晚上，而且你也不曉得他里面具體是個什么關法，萬一是跟什么更不好的人關一起，或者里面有黑手啥的，出點啥事你更負不起責。

就即使沒有，你讓爸媽明天一早來接，依他們那個脾氣恐怕天都要翻，他現在本來就叛逆心思就重，再這樣徹底鬧僵了以后更不跟你這些講話，更不信任你哪個。他這個事本來也不至于此，好好說一說，打個電話讓他回去算了。”

哥哥:“要我說就給他里面蹲著，最好多蹲兩天在里面反省反省，不然他以后記不住，沒吃過苦覺得什么都簡單的很呢。關鍵現在也沒公交了啊，這么晚了，他出來你曉得他去哪兒，我們又不在又沒有大人接，你曉得他跟哪些人在一起，萬一又去街上混又到處跑，到時候可不是警察找他去派出所的問題了。你說呢？”

嫂子：“你就只能跟他好好講了，跟他說好出來了就自己回家，明天好好去上課，到家了打電話打視頻，以后把心思放學習上，拿出態度來，不然就讓老爸老媽來接，以后的路反正自己想好，十五歲了，也不算小孩子了，都聽得懂了。”

嫂子:“要是能讓警察叔叔嚇嚇他就好了，這種年紀這種娃，一定要旁人說的話才管用，家里人說的是聽不進去的。家里人你就只能哄，只能支持，家人只能是靠山，這種時候你還妄想要給他教訓要讓他長記性那些，他只覺得你高高在上袖手旁觀，覺得你冷酷不通情理，覺得跟你不在一個頻道上，那更傷他自尊，那你以后說話更不管用。”

哥哥:“你說的那種是從小就沒得到過支持的，適合于我們，從小就棍棒下長大的沒得過好臉沒一句軟話的，仝君是啥，家里有誰打過他罵過他讓他吃過苦嗎？爹媽哪樣不慣他？說是說媽媽脾氣不好，這不相較于我們小時候好哪兒去了？一句話不對就棍棒伺候？他就是欠收拾，沒挨過生活的毒打，日子過的太舒服了才一天到晚這樣不滿意那樣不安逸，把媽媽的支付寶綁著還覺得他們錢掙少了沒本事，他以為等到他自己的時候他會容易得很簡單得很。”

嫂子:“那些都是后話，你現在先打個電話讓他回去再說，不然以后他心里是再沒有你這個哥哥的……”

他大概心里本來也是早就沒有了的。霍娟在心里思量來琢磨去數遍，依舊覺得自己處理不好這一掛，離得太遠了。

“打車回去吧，到家了給我個電話。”

“現在嗎？這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課……”

“你還記得你明天要上課？我以為你忘了。”

“……”

“那你想怎么樣，繼續去街上游蕩等天亮？等一早學校開門？”

“……我們這個朋友，他媽媽來接的，她讓我去她家里住，他家就在學校對面。”

“你是自己……”離得太遠了，揮盡全力的巴掌怎么也到不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