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開始，霍娟開始陸續接到仝君班主任的電話:
“欸？仝君姐姐啊？我是仝君他班主任，因為現在你家里情況這樣嘛，你媽媽她又講不清，你爸爸好像也挺忙的，所以還是想找你再聊聊你弟弟的情況。就他現在這個成績啊，下滑的太厲害了，不止我這一科，好多老師都來跟我反應他現在學習態度有問題。昨天晚自習也沒有來上，他說是家里有事忘記請假了，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他現在在學校的情況就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另外有手機沒交上來，晚上是不是玩手機玩到很晚，反正白天經常在睡覺，不管哪個科目。
然后就是，這個是我自己親眼看到了，在現場看到了他自己也承認了我才跟你們家長說的，就是他現在在抽煙。先前也有宿管抓到他，但是呢他就說沒有，是同學的，那這次我抓到他的話他就說他家里也知道，他說你爸爸是曉得的。這個我不管你們家長是什么態度但是在學校是肯定不允許的，肯定要批評的，萬一記過或者有什么處分，這個是會影響一輩子的。
另外好像聽說他還在談朋友，女生就是下面同年級的，說是你們家長還認識？談戀愛這個本身學校也是堅決不允許的，都是小孩子鬧著玩，作為學生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務還是學習，不說分不分心影不影響學習，感覺他是，已經完全沒心思在學習上了。而且像這個學期開學到現在，我已經找他談過好幾次了，但是感覺都不理想，不太能聽得進去。那他在學校的這些情況我不知道你們作為家長了不了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家里也這樣你們就默許了？還是說他在家里很乖在你們看不見的地方是這樣，有反差。因為你們一直沒有來也沒有聯系，我之前開兩次家長會你們家里都沒有人來，那他說的是沒有時間，我打了幾次你爸爸的電話，他也說就是不知道怎么去管他，上班也比較忙，但是怎么講呢，畢竟你上班掙錢也就是為了孩子對吧，對他現在來說的話基本除了學習其他都可以往后放一放。因為已經初三了，希望你們這方面還是要多關注多注意下，而且畢竟年齡小，該你們家長負責的還是要監督到位。
反正我建議是，還是希望你們能多跟他聊一聊，多談談心，重視起來，看看多跟他溝通一下會不會有效果……”
“最近這一次的考試成績，因為他是年級前一百名進來的，按他當時進來那個成績的話中考是完全沒問題的，但是現在前八百名有沒有他都是個問題。就覺得太可惜了，底子是不錯的，就是態度上太不端正了，學習上基本沒心思了。希望你們有時間能多跟他聊一下。可能父輩他們嘛，確實沒什么文化或者不知道怎么聊，或者觀念不一樣想法不一樣多數講話就吵啊罵的，那像你們同輩的哥哥姐姐的話年齡相差不大，你們講的話他估計會聽一聽。”
霍娟閉著眼睛聽完，打電話給單媽和仝爸:“忙嗎？仝君上學去了？”
單媽先吼兩聲:“他不上學干嘛嘛，像我一樣蹲家里狗一樣看家嗎？！看家都看不住，我真是沒用，門口有堆垃圾我都掃不走，哎呀真是。”
然后沒好氣道:“你又打電話問他干嘛嘛，請他吃飯嗎？”
打這電話干嘛呢，霍娟在心里罵自己。
仝爸:“垃圾掃不動哪個非要叫你掃，掃不動放那兒等我下班回來自己搞，還不是等著我，一下班就回來伺候你還要這樣那樣，脾氣真是不得了。”
單媽:“那怎么辦嘛，我講我沒用呢，真是沒用，沒辦法。”
仝爸:“沒辦法你就休息，哪個叫你非要做什么嗎？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罵什么在生氣什么，忙又幫不上還一天到晚火冒三丈這個罵過去那個罵過來。”
“……”霍娟坐在沙發上聽他們你來我往的抱怨半天，終于安靜了，嘆口氣，問道:“仝君前天開家長會你們沒去嗎？”
她原本想問你們知道現如今仝君在學校的生活狀況嗎，但這好像不用問已經給出了答案。
單媽果然驚訝又驚慌:“哪天哦？我不曉得。”
仝爸果然也是:“要你曉得，你曉得了你去開嗎？你曉得了也沒用。”
然后又道:“前天，他們老師打了電話的，我上班也沒時間，活兒又多又忙，講是講開家長會我哪里有時間嘛，就這樣白天都睡不了覺回來還要給你媽搞飯還要做這樣那樣……”
可霍娟聽到他在說另外一些話，那些使她又要開始控制不住脾氣的話:“那就把他送學校去就算了啥也不管？學校是托兒所老師是保姆？你就每年交點學費給她她幫你看著就行了？平時上不上學考試成績好不好在學校做些什么無所謂隨便他你懶得管？開家長會一個學期頂天三趟何況他現在初三是讓你去了解他的學習情況學校生活情況你沒有時間事情忙懶得去？你們是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嗎？”
一長串的詰問里單媽聽到的是:“你說他做什么欸？他在學校干什么欸？老師給你打電話了？老師說什么嘛？多久打的電話？”
霍娟深吸一口氣，又把腦袋埋進胳膊里。
單媽卻等不及似的，忙不迭又追過來:“我們不曉得啊，你曉得我們這屋里全是老實人，我們去也不會說話，又說不了什么話，又不會講，老師看到你還覺得你這些像出丑一樣。你爸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曉得，人生笨了是那個樣，莫談開家長會，他教室是哪間都不曉得，從小到大上學他沒去過他學校，他沒時間也是事實，又沒有文化，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人，又聽也聽不懂，去了反而還愁人。”
她像推心置腹般，隨即她那些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苦又開始了:“老師給你講什么嘛，他在學校干什么嘛，我也好長一段時間沒問過他那些了，你曉得我現在這個腦子，一從生病我沒管過他。”
大約心了虛了，一旁的仝爸也聲勢微弱的嘟囔:“這么大了你管也管不住，反正那些話都是跟他說了的……”
霍娟只能等周五仝君放學直接打電話給他，開門見山:“你在抽煙嗎？”
“……嗯。”他先猶豫了下，破罐破摔:“心里煩抽兩根。”
霍娟:“心里煩就抽煙？知道你自己幾歲嗎？知道自己學生身份嗎？學校可以抽煙了？心里煩煩什么？”
“就心里煩。”
“老爸知道？”霍娟問最后一個問題。
“嗯，上次我在洗手間抽煙他看到了的。”
“……”
好像所有能聊的話全被堵死了。
“能戒了嗎？因為家里嗎？媽媽？還是學校里？”
“……都有。”
“她罵你念你，嫌嘮叨？”
“哎她就是！你知道她現在什么情況嗎，就是任何一件小事她都會生氣，任何一句話都是吼出來罵出來的，尤其在我面前，她在人家面前客氣得很啊有說有笑的正常得很，但是在我面前她就。還有她說她身上痛，她跟人家說話做事走路吃飯她一點不痛，但是你看她在我面前那個樣子，吃一顆米飯她都要罵半天的那種。就是先罵自己沒用怪運氣差命不好那些，然后她就開始來罵你，你任何一件事任何一個舉動都是錯就感覺你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反正我現在跟她完全溝通不了，一句話都說不了，放學我都不想回去，真的不想回去。”
“你不理解她她也不理解你。”霍娟想了一陣，又問他:“學校有事情嗎？學習上還是跟同學。”
“跟同學沒啥問題，學習上，不想學了。”
霍娟想抽他，假如離得近的話。
“把煙戒了吧，心思放在學習上，記住自己學生的身份，馬上初三了，要中考的，別覺得無所謂，不是給別人念的，念不好以后是真會后悔的。”
“我盡量。”
想了想，又補一句:“在家里盡量乖一點，避著她一點，別老在她面前晃，懶，玩手機，你自己的毛病改一改收一收，別整天怨天怨地只看得見她的問題，她現在生病了不好溝通，你應該能聽得進去能交流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