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過了沒多久,老師又開始頻繁發語音了:
“你好,我是仝君班主任,仝君他剛剛來說肚子不舒服請假回去了,跟你說一下麻煩你關注一下,他說他不去醫院要回家我就讓他回去了,現在已經出校門了,走的時候狀態看起來還好,反正你關注一下,怕出問題……”
“喂仝君姐姐啊?仝君他晚上又沒有來上晚自習哦,他說是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具體我不太了解因為下午他還來了一趟學校的,是大概五點多快要六點的時候才手機上跟我請的假,麻煩你看一下哈,總是身體不舒服的話也影響學習的,他最近本身缺的晚自習就比較多了……”
霍娟這次連想也不想給單媽仝爸打電話。
“身體不舒服請假了?要爸爸來接你嗎?我打電話給老爸。”
“不用了我在診所看過了的,我現在已經出來了。”
“嚴重嗎?醫生怎么講?”
“應該就是普通感冒,我沒看醫生直接拿的藥。”
“那現在呢?回學校還是回家,要能堅持就回學校吧,初三了,老師進度是不是也拉得快?能跟上嗎。”
“一般。我不想回去,我等會兒去我同學那里,還有兩節課就放學了,我想今天晚上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去哪兒?周五放學不回家嗎?”
“我想去同學那兒,他爸媽今天不在家。”
“我不同意。”霍娟立即打斷:“我不同意你在別人家住宿,可以玩一會兒,公交車不是八九點還有嗎,九點前回家。”
“哎呀……”他馬上像單媽炸毛一樣崩潰開來:“我不想回去啊,你非要逼著我回去做什么嘛,回去讓她罵嗎?回去又讓她這樣念那樣念又說這樣那樣?我窒息啊!你讓我回去干什么嘛,我一想到回去一想到她我都頭疼啊……”
與此同時,單媽也開始電話轟炸:“自己沒有個家不曉得回來,出門了這里住那里歇找不到路回家,每個禮拜都像游魂一樣不回家就在外面逛,他個龜孫子先人,隨他老子怎么說他都不聽他都聽不進去,天天晚上這里歇那里住讓人把他打死了算了他,老子當沒生過他當他一生下來就扔茅坑里淹死了,他格老子他個狗日的龜孫子……”
直聽她罵完霍娟才張口:“又在說什么。”
“說說說說他先人說,把著老子真是生病了腦子不清楚了人傻了啥也不管人死了,哪個禮拜都是我晚上不回來了我晚上不回來了,不回來要去游街!你憑什么同意他晚上不回來!恁大的人在人家家里住著好看人家爹媽不說話人家才覺得這娃子了不起他家里了不起。”
“我什么時候同意他在外面夜不歸宿不回家了?什么時候?他不回家原因是什么你沒想過嗎?有家不回寧愿去別人家里不回來原因在哪兒為什么你一點不捫心自問呢?!”
單媽又聽不進話了:“哪個狗日的哪個先人教育出來的孩子大人把人家屋里孩子往他家里帶把他留著,人家屋里的人她撿回去當寶怕人家不曉得,老子今天非要把那個人揪出來非要丟丟她的臉出她的丑!他老師號碼發給我我來打,老子看他今天晚上不回來試試,老子看他今天晚上哪個同學哪個家長敢收留他,龜孫子們。”
“老子今天晚上就去他學校門口不睡覺也要把他找回來,找回來了老子不把他打死,狗日的一點不聽話一點聽不進去,不回家不回家。”
“他老師號碼發來給我!老子現在就到他學校去。”
除了單媽不間斷的咒罵,還有仝爸山崩海嘯一樣的怒吼:“你管他那些做什么!你還管得住他嗎!一天到晚念念念,管又管不住,又不聽你的,搞這些有什么用嘛,他那么大個人又不是三歲兩歲不懂事,他想做什么你隨他去,跑累了他自然曉得回來,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要把他盯著干什么!”
霍娟覺得耳朵邊上像煙花炸開了,但綻放后散落下來的卻不是煙花而是一家人腥臭的令人作嘔的血。
仝君:“你看嘛她真的要逼死我呀,明明爸爸都同意了的說了我明天一早就回去,我就去我同學家里住一個晚上我都違法嗎我到底怎么了嘛她到底要想我干什么嘛!我受不了啊她真的想逼死我啊。”
“我出去跟同學一起她到底有什么不放心嘛,我是出去殺人放火嗎我是,我一個十五歲的人了連個市里都沒去過幾趟的人我能去哪里能干什么嘛!晚上在人家家里住就是壞人了嗎就是壞學生了嗎?晚上出去逛街就是人品有問題就是不值得交的人嗎?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圈朋友圈可以嗎!一共就周五一個晚上周六一天周末又上課了我就想放松一下出去找個舒服的地方都不可以都有罪嗎!我每次都放學就回家放學就回家我不要自己的圈子不要跟朋友維系交流嗎?我難道不會被孤立不會沒有朋友不會一個人徹底瘋掉嗎?!我正常交個朋友都這么難嗎?為什么你們都反應都是,每次一張口就是你什么朋友你什么同學,我是不是就應該像你們那樣沒有一個人關心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來往啊!!”
“我想出去啊!我想出個門就這么難嗎?我出個門都不行都犯法都是什么滔天大罪嗎?為什么不讓我出去啊,為什么一天到晚把我盯著啊,她想把我系褲腰帶上嗎?”
“你看嘛她電話又打來了哎呀我真是……”
霍娟無話可說了,她既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也看到了現在和往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