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娟:“吃飯了嗎?”
單媽:“吃早飯還是吃午飯嘛,你打電話干什么嘛,我沒有用啊,我想上街都去不了啊。你二姨叫我去云河她講要帶我去看哪個醫生,我在這里等半天不曉得坐啥車不曉得怎么去啊,問這個車這個車也不去問那個車那個車也不行。它是故意不帶我嗎,哎,怎么搞的嘛。”
霍娟:“仝君呢,仝君今天也上課?”
單媽:“他沒有回來啊,格老子這個娃也是,我現在病成這樣我也管不住他,讓他給老子回來回來不回來,還是昨晚上打的電話,就一句不回來就沒人接了,現在還沒見人。他現在一丁點也不聽話啊,馬上就中考了,講不聽啊。”
霍娟:“爸呢,你讓爸帶你去。”
單媽:“你爸還沒下班的嘛,到現在還沒下班啊,他也辛苦啊,你說等他回來帶我去呢他又睡不了覺,又耽擱他。那前面他把我帶去醫院看了下,他罵呀,吵呀,也不是說他吵他罵,我們這里說老實話,我們娘母間不說格外話,他也不是說不讓我去怕我花錢那些,錢反正是擺在那兒任何時候都是隨你用的。我嫁進來這么多年花錢開銷買賣這些他是從來沒管過我的,哪個狗才騙你。主要他也累呀,大晚上就去這會兒還沒回來呀,你說多累嘛。”
又說我這個牙齒,格老子我這牙齒真是奇怪啊,我這牙齒疼了好幾個月了沒辦法啊。到處都去看了,醫院也去看了,你二姨云河那里也去看了,那些收黑看黑的也去看了,它治不好啊,一點用沒有一點看不住,我現在真是喝水都疼。頓頓端一碗飯望半天就算了,你以為我是不想吃嗎,我是牙齒疼吞不到肚子里去啊,我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你說我怎么辦哦,倒是死了清靜,活著受罪,它又死不了啊,怎么辦嘛。”
霍娟:“仝君什么時候考試。”
單媽:“不曉得他們什么時候考試,現在他的事他又不跟我講,那也不怪他,我是說老實話我現在這個病在這里講了我也聽不懂,我也記不住,我是這樣一個人我沒辦法啊。
我現在就像死了一樣,在家里一點用都沒有,現在他回來啥都他自己搞,我連襪子都沒幫他洗一雙。你講他衣服臟鞋子臟,臟倒也是實話,他從來沒做過這些的嘛,現在洗衣服洗襪子鞋子,全是他自己。雖說是洗衣機呢,洗衣機我都不會按呀,我現在腦子沒辦法呀。然后吃飯呢,逢周六周末嘜有時候他就煮個飯,把米煮上,菜或者等你爸下班回來炒,他要是下班晚,餓了我們就先吃個泡面,水果。他吃飯你知道的,貓兒一樣,三口兩口,我現在牙齒疼也吃不進什么。
他還是好,他也還是乖哦,這要像其他屋里的孩子,媽死了老爹不管,你看小孩子混成什么樣。沒辦法呀,我現在什么都不會做呀。
那么上個禮拜他也好,上個禮拜嘜半夜他都回來了的,他說是他們哪個同學送他回來的。他先講找我拿錢呢,講晚上不回來,他們學校有幾個玩很好的總是一起玩一起吃飯。本身他講的也是實話,總是人家請客人家出錢哪里好意思嘛,那上個禮拜呢他就說他也出錢請人家吃一頓,然后他們幾個就去吃的燒烤還是叫啥烤肉還是啥來著?忽然把名字忘記了,哎呀我現在記不清啊,記性不好啊,沒辦法……”
內心噴涌的霍娟忽然想,就這樣做吧,她不是整天一個人像啞巴一樣在家里沒人說話沒人陪嗎,通個電話而已,那就任她說吧,讓她像對著樹洞一樣全說出來,或許這樣,藥到病除,她就哪兒哪兒都不疼了。
單媽:“不曉得他這回考試怎么樣,萬一考不上高中的話怎么辦哦,又沒有文化又沒有本事,講他又不聽,以后打工好辛苦哦。現在講他也不聽,什么話都聽不進去,你沒事多勸勸他吧,現在可能就你的話他還聽得進去幾句,你爸人老實了你曉得,一天除了他的班其他什么也不管的……”
可她的話仝君就真能聽進去?那又勸他什么呢,微信里他的十條信息五條是罵單媽有神經病,有三條罵仝爸不配當父親,還有兩條罵他的班主任講話像噴屎。霍娟于是回他:真棒,誰也不要理解誰,大家一起變成神經病。
有天單媽打電話來又哭又罵,她去老街哪個地方吃酒迷了路,找一圈人都問不清頭,霍娟打電話給仝君,半天才接起來,沙啞的聲音里透著睡眼惺忪:“怎么了。”
“去接一下媽媽,你給她打個電話吧,她說在老街還是百步梯公園,找不到路了,接她一下。”
“哎呀我真是服都服了她!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些什么,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哎,我真服了她!”
“她怎么了。”
“她在哪個位置嘛,平盛那么小個地方她找不到路?她以前天天在百步梯上班她找不到路回來,我真服了她!哎,我覺得她神得很,腦袋有病,我又去哪里找她嘛,她隨便路邊找個人問不了嗎!沒長嘴不知道問嗎?我現在都沒起床作業還沒寫,我下午還上課。而且她講話又講不清楚,我去哪里找她嘛!”
等過了半小時再打,單媽還在街上,霍娟又打,已經是忍不住要發火的架勢了,他卻道:“不要我接了,剛打電話她說她找到了。”
“她回來了嗎?”
“哎她說了她找到了呀!我還要去接她干嘛嘛,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嘛,又要說什么嘛,又想道德綁架我,又說我白眼狼沒良心忘恩負義!”
霍娟倒是一下忍住了,諷刺道:“誰說你了,你自己也知道?”
“你們都不在說嗎!周邊這邊人不都在說嗎,二姨外公,講我不孝順,講我忘恩負義,講我不懂事不曉得心疼爹媽照顧媽媽,他媽的他們就曉得了他們多會照顧人報答人呢,他們的心全是紅色就我是黑色。下個車外公讓我去扶媽媽,媽媽說不要扶讓我去牽外公,我回去扶他他竟然罵我腦子傻的眼睛瞎的,他他媽是祖墳埋錯了他一家都只會噴屎嗎?用屁股講話腳趾頭看人嗎?一群傻逼!”
“……”霍娟想,真該把那個撞了單媽的司機狠狠抽一頓,以暴制暴雖說不好,但有時候的確立竿見影。可是即便沒有司機來把單媽撞成這樣,沒出車禍前的單媽就能教養好他嗎?造化弄人,又何嘗不是因果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