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中后，溫暖依舊很沉默。班里人只知道她是摸底考試第一名，話很少，喜歡獨來獨往。如果就這樣過下去，她和辰奕是絕不會有任何交集的。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很早，路上更是沒幾個行人。晚自習(xí)后，溫暖像往常一樣獨自回家，奶奶的家是老以前的單位宿舍樓，雖然不算偏僻，卻早已被新的建筑層層包圍。回家要經(jīng)過一段正在施工的工地，那里晚上沒有路燈，只是偶爾有幾聲犬吠。

溫暖總是拿著一只手電筒來照亮路，說不害怕是假的，每次走過這里她的腳步都變得飛快。

可今夜，手電筒偏偏壞了，溫暖剛走沒多遠，就聽見前面?zhèn)鱽砼⒌膾暝暋嘏瘒樀貌桓以偻白撸馀芰藥撞剑胂脒@時路上根本沒啥人可以呼救，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竟又轉(zhuǎn)了回去。

“你們快放了她，我已經(jīng)報警了，最近的派出所離這里只有幾千米，警察馬上就來了。”溫暖故作鎮(zhèn)定，聲音卻透著顫抖。

伴隨女孩的哭泣聲，有三個人走到溫暖面前，其中一個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在溫暖的臉上，隨后光源移到溫暖的校服上，那個人冷笑一聲，“一中的啊，行，哥哥記住你了。”說完，三個人便離開了。

溫暖臉色煞白，僵在原地，等身后的腳步聲走遠后才邁出腿去看不遠處的女孩。

“你沒事吧？”夜色中，溫暖只看見了女孩凌亂的衣服和頭發(fā)，看不清臉龐。

“你真的報警了嗎？”女孩抽泣著問。

“沒有，我根本沒有手機。”溫暖沒想到女孩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問警察，也許她真的嚇壞了。

“我沒事，只是不想讓我爸爸媽媽知道。謝謝你了。”女孩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也是一中的，我叫沈依然。小六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沈依然和溫暖一起走到大路口。

溫暖發(fā)現(xiàn)沈依然原來長的這么漂亮，像小時候的玩具洋娃娃。難道是因為長得好看才被混混盯上嗎？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沈依然的話語中已經(jīng)沒了抽泣聲，她的聲音很好聽。

“我叫溫暖。”

“溫暖，我會讓辰奕幫你的，你自己這兩天小心點。”沈依然調(diào)整情緒很快，仿佛剛才發(fā)生在她身上的事是別人的事。“我走了，謝謝你。”沈依然攔下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這樣一個漂亮女孩麻煩也不少，溫暖想著，自己以后可能得繞遠路回家了，路上要多走二十分鐘，用這個時間來記英語單詞好了。

第二天上學(xué)，不管是走在樓道里還是在操場排隊做操，甚至去廁所，溫暖都能聽到有人喊沈依然還有辰奕。難道是因為自己聽過這兩個名字，所以如今變得充耳就聞？

溫暖聽了一天的八卦，終于知道了原來沈依然是本屆高一級的校花，家庭優(yōu)越，和辰奕是青梅竹馬，兩人都在七班。

對于溫暖這破天荒打聽八卦的行為讓她后座的八卦女邵丹丹以為溫暖開始融入集體了，她們終于可以發(fā)展為八卦小團體了。但第二天溫暖就不再關(guān)心任何八卦，邵丹丹的美好愿望就這樣落空了，以后還得跨越大半個教室去找志同道合的同志講八卦。對比，邵丹丹沒少抱怨溫暖過河拆橋。

溫暖已經(jīng)決定以后晚自習(xí)結(jié)束都走大路回家。只是連著幾天她總感覺身后有人跟著，回頭看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這天，溫暖走到一個路燈下，轉(zhuǎn)身對著夜色喊：“我看見你了，你是誰？為什么跟著我？”等了片刻，見沒有人回答，溫暖接著說，“你是小六嗎？我并不想惹麻煩，你放過我好不好？”

這時從暗處走過來一個人，并不是小六。

“你是小六派來的？”溫暖躲在電線桿后面戒備的問。

“我是辰奕，小六要找你麻煩，我受沈依然委托護送你回家。”

眼前高高個子，穿著黑色羽絨服，里面套著白色的衛(wèi)衣的大男孩怎么都不像傳聞中打架很厲害的混混。

“你也是混混，那能不能讓小六放過我？”溫暖全身包裹的只剩兩只大眼睛在眨巴。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圍巾，白色的羽絨服，讓她看起來像一只兔子。

辰奕忽然笑了，“我憑什么要幫你？小兔子。”

“那你為什么每天送我回家？”溫暖說著一臉的恍然大悟，“你打不過小六。”

“誰說我打不過小六，只不過小六這個人不講規(guī)矩，他明知道沈依然和我的關(guān)系，還敢動她。”辰奕陰沉著臉，“也是她活該，誰讓她去招惹小六。”

溫暖聽著怎么都像一個三角戀的故事，覺得自己不該知道太多，要不早晚得被滅口。于是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小六會報復(fù)我嗎？”

辰奕冷笑一聲：“怎么，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我也是一時頭腦發(fā)熱，我這么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再說了，我都是為了幫你女朋友，你不會見死不救吧？”先扮可憐再提恩情，就不信他鐵石心腸，溫暖對自己的思維很是滿意。

“誰說沈依然是我女朋友？”辰奕的側(cè)重點還真是找的好。

“那你到底幫不幫我？”溫暖決定直截了當(dāng)。

“你也別太擔(dān)心了，這段時間我送你回家，等過段時間，小六早就把你忘了，就不會找你麻煩了。”辰奕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臉上第一次露出這個年紀(jì)少年的羞澀，“走吧，我送你。”

就這樣，每天晚自習(xí)后辰奕都在校門口等溫暖，他們總是隔著一段距離，等路上沒人的時候，辰奕才追上溫暖一起走。

剛開始兩個人都不說話，后來，慢慢的也開始聊天，一般都是辰奕說的多。

“小兔子，你吃窩邊草嗎？”

溫暖對他這種幼稚的問題一般只是翻個白眼。

“小兔子，你每天在教室干什么？也不出來活動。”

“我學(xué)習(xí)啊！”

“學(xué)習(xí)能有什么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課間不出來活動？”女孩忽閃的長睫毛像正在振翅的蝴蝶。

“就，就從來沒碰見過你。”少年扭過頭卻沒有遮住他發(fā)紅的耳朵。

“那你課間都玩什么？”

“打籃球啊，對了，你明天可以來看我打籃球，我技術(shù)很好的。”少年的眼睛亮的像天上圓圓的月亮。

溫暖在那雙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心底都變得柔軟起來。她伸手幫辰奕拉上羽絨服的拉鏈，笑著說：“你從來都不怕冷的。”

抬頭便看見少年紅了的臉，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看向鞋尖，“不好意思，我有點強迫癥，有一次我追著一個小孩走了一條街就為了幫他拉上衣服，我剛才實在沒忍住。”

“你怕冷，以為別人都怕冷。”辰奕突然變了臉色，大步向前走去。

“對不起，你別生氣。”溫暖去追走的飛快的辰奕，“我以后絕對不碰你了。”

沒想到辰奕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氣鼓鼓的盯著溫暖，卻又不說一句話。溫暖從沒見過如此生氣的辰奕，心里暗暗發(fā)誓以后打死自己都不再碰他了。

接下來的幾天，辰奕總是不遠不近的跟著溫暖，再也沒有和她并排走過，也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每次看著溫暖上了樓，轉(zhuǎn)身就走。

終于還是溫暖忍不住了，她叫住轉(zhuǎn)身離開的辰奕，“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是朋友了，我碰了你的衣服就這么不可原諒嗎？”

辰奕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離開，但是也沒有說話。

“既然這樣，你以后不用再送我了，過了這么久了，小六不會找我麻煩了。”

溫暖沒有等到辰奕的回答，準(zhǔn)備轉(zhuǎn)身上樓。

“你那天為什么沒去看我打籃球？”

溫暖看著孩子氣的辰奕，突然搞不明白辰奕到底是因為哪件事生氣。

“我怕你生氣，想等你氣消了再去看的，可你一直在生氣。”溫暖此刻也感覺很委屈。

“那明天你記得來看我，晚上我送你回家。”少年就這樣莫名的又開心起來。

溫暖看著他的笑臉也覺得很開心，心好像一下子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至于這莫名其妙的情緒就隨他去吧。

第二天的課間操，溫暖偷偷溜去體育館，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沒想到有這么多女生在這里看打球。一定都是來看自己喜歡的人吧。溫暖這樣想著，突然意識到，那自己又是來看誰的？一個朋友？還是一個喜歡的人？

球場中，溫暖一眼就能看到辰奕，他個子很高，即使跟高二高三的師哥們在一起也絕不遜色。他的球打的果然很好，在優(yōu)秀的人群中，辰奕依舊是亮眼的存在。

結(jié)束后，沈依然和一群女生圍著辰奕，遞水遞毛巾。溫暖沒想到他這么受歡迎。

溫暖第一次意識到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溫暖走在回去的路上步伐有點沉重，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小兔子。”

辰奕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溫暖微笑著轉(zhuǎn)身看向他，“你打的很好。”

“你剛進去我就看見你了。我知道你不想讓人看見，所以沒跟你打招呼。”

溫暖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少年穿著單薄的衛(wèi)衣為自己而來，說不牽動是假的。

“太冷了，快回去吧，我也回去上課了。”溫暖揮手轉(zhuǎn)身跑開。

“晚上見。”

身后少年的聲音是最初的承諾。

如果這個世界上的承諾都不變的話，那得少了多少遺憾。

出了教室才發(fā)現(xiàn)外面已經(jīng)是白茫茫一片了，夜空下，白的像水晶，發(fā)出閃閃亮光。又像是天空給大地蓋了一層軟和的被子。

溫暖站在班級門口的欄桿處眺望校園，扭頭看見不遠處辰奕站在七班門口的欄桿處微笑著看著自己。

溫暖也沖他笑，即使燈光暗淡，即使隔著來往的人群，即使周圍吵吵鬧鬧，她依舊能看到少年嘴角甜甜的酒窩。

溫暖看著他跟同學(xué)們打招呼，揮手再見，一直到只剩下他們兩人。

校園一下安靜下來，雪花飄飄蕩蕩像一場專為兩個少年表演的無聲舞蹈。

“回家嗎？”少年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悄悄靠了過來。

“我今天不著急回家，我奶奶去親戚家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那你晚上一個人害怕嗎？”

“害怕就開燈睡，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

溫暖笑起來眼睛彎彎，像糖果一樣甜膩膩的。

辰奕看向她的嘴唇，雙手握緊拳頭，猛的低頭親了上去。

只是冰冷的雙唇碰在了一起，馬上又離開了。

快的讓人不禁覺得剛才的只是錯覺，溫暖抬頭看看同樣燒紅臉的辰奕才確信剛剛是真的發(fā)生了。

“我們回家吧！”溫暖匆匆往樓下走去。

辰奕跟在后面，兩個人沉默的走在路上，雪地上留下他們的一排腳印。

“你生氣了嗎？”辰奕小心的詢問。

溫暖搖搖頭，想了想還是問辰奕，“沈依然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

“絕對不是，她喜歡的是別人。也許有很多女孩喜歡我，但我真的沒有女朋友。”少年說的很真摯。

“那你以后不要跟小六混了，我們以后上同一所大學(xué)好不好？”

少年的眼神飄向遠方。

“我爸喜歡喝酒，他喝多了就打我媽，后來我終于長大了，雖然我還是打不過我爸，但我還是可以保護媽媽。可我媽卻在第二年出車禍去世了。”辰奕很平靜的說著往事，溫暖卻心疼起眼前的少年。

“從那以后我爸就把酒戒了，他開始常年在外地接工程，我們一年也見不了兩回，不過，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跟著小六混，就是想經(jīng)常給他闖點禍惹點麻煩。”

“那你跟誰一起生活？”

“一個人，我爸雇了個阿姨，每天中午給我做頓飯順便打掃衛(wèi)生。”

“我做飯很好吃，下次可以做給你吃。”溫暖想不到安慰辰奕的話，覺得給他做飯吃也是好的。

“好。”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溫暖家樓下，辰奕看著溫暖一步一步登上樓梯消失在拐角。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離開時，溫暖從門口沖了出來，站在那兒扭捏了半天，心一橫，話就脫口而出，“其實我有點怕黑，你能上去陪我會嗎？”

辰奕呆了一下然后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