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無緣又相見,
淚眼相望手難牽。
真情隱為嗔怒語,
三人結拜命相連。
我曾多少次想象與小夭重逢時的場景,卻從未想到,會像今天這樣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小夭邊哭邊罵我:“我們確實不希望你再出現!你不是已經死了嗎?讓我們白白地祭奠了這么多年,又突然活過來干什么!當初你決定去赴死,竟然先來與我絕交,又偷偷把狌狌鏡中的記憶全都抹去,相柳,你做事情可真絕啊!你的死訊,我竟然是在大街上從那些毫不相干的外人口中得知的,難道我們在你心里,就連個外人都不如嗎?”
我心里很難受,卻又不想解釋,小夭繼續說:“你沒有死,也不給我們說一聲,還年年讓毛球看我們怎么祭奠你,故意捉弄我們,你覺得這樣做很好玩嗎?你快點帶著你的那只笨鳥走,捉弄我們,你覺得很好玩嗎?快點帶著你的那只愛騙人的鳥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看著小夭流淚生氣的樣子,我的心一陣陣的抽痛,忍著不讓眼淚流出,轉身要走,涂山璟一把拉住我,說:“她讓你走,你就走?你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怎么還這么死心眼?難道你真的聽不出女人的那些口是心非的反話嗎?小夭不是在趕你走,她只是在氣你沒把我們當朋友。”
小夭聽涂山璟這么說,又開始訓涂山璟了:“誰口是心非了?”
涂山璟忙陪著笑說:“我口是心非,我口是心非。”
小夭指著我,氣惱地對涂山璟說:“虧我們年年都祭奠他,他卻一直把我們當猴耍!他都走到咱家門口了,還鬼鬼祟祟的把你單獨約出來說話,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見嗎?”
我連忙說:“不是的,小夭,是你說過,與我恩斷義絕,永遠都不想見我,所以我才一直沒有出現。再說,毛球說你們過得很好,我也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
小夭聽我這么說,更氣了,說:“毛球呢?那只幫你騙人的壞鳥呢?叫他出來,看我不把他的毛拔光了!”毛球聽了,從樹上飛下,化為人形,躲在我身后,對小夭說:“是你們一直沒問我,怎么能怪我沒說呢。”
小夭說:“這鳥不學好,還學會狡辯了,你幫著相柳騙我們,還有理了?”涂山璟連忙勸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可別動了胎氣。”
小夭看涂山璟來扶她,便又順勢伏在涂山璟的肩膀上放聲大哭起來。我知道她在哭我,內心是很感動的;但她已是別人的妻子,她伏在別人的肩膀上哭我,這讓我覺得很尷尬。我怔怔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轉過頭去看著海。
小夭哭夠了,對我說:“你既然不想讓我們知道你還活著嗎?那你今天來干什么?”
我說:“我聽毛球說,你懷孕了,我擔心你倆身體里有我的本命精血,萬一孩子長得像我,會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所以來給涂山璟解釋一下,沒想到,你們已經知道了。”
小夭哽咽著說:“相柳,你當我們都是傻子嗎?你以為自己長著九顆腦袋,就可以欺瞞全天下所有人嗎?請問,整個大荒,能號令鮫人的有幾人?能用情人蠱在大貝殼中布下以命換命血咒的,有幾人?能用炙熱的扶桑木雕刻笑娃娃的,有幾人?能集齊那么多海中寶物去制做弓箭的,有幾人?能用兩條命誘殺情人蠱的,有幾人?你以為全世界就你聰明,我看你是聰明過頭了,聰明得連誰是你的親友,誰是你的敵人,都分不清!你……你……你可真不是個東西!”說完,她又開始哭了。
原來,她全都知道了,她只是裝作不知道而已。
原來,我的心意,她始終都明白,她如此懂我,是我不懂她的心,一直都在自作聰明地想瞞著她,以為什么都不告訴她,才是對她最好。卻不知,這種欺瞞的本質是專橫和霸道。
在我們的感情中,我想主宰一切,從未問過她的意見,覺得就連死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與她無關。在她心中,我們做不成戀人,起碼還是朋友,而我則決絕到連做朋友的機會都沒給她留,所以,她才會如此難過,如此生氣。
小夭對我又哭又罵的,我知道她是以這種方式來表達她對我的那份深埋于心底的情感。
如今她已是涂山璟的妻子,而且涂山璟對她極好,她又怎能在自己丈夫面前表現出對其他男人的思念。小夭從不是那種不管不顧的人,對她好的人,她是不會故意去傷害的。
為了讓小夭不再哭,我故作威嚴地說:“小夭,你忘了嗎?我可是你師父,你怎么可以罵自己的師父不是個東西呢?你如此欺師滅祖,大逆不道,我是不是應該好好懲戒一下呢?算了,我就快當師公了,看在我徒孫的面上,且饒了你這一回。”
小夭總算是被我逗笑了,說:“你連個師父都當不好,還想著當師公呢,想得倒美。”
涂山璟笑著說:“好了,好了,相柳沒死,就是天大的好事,我們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才是。走,回家吃飯去,我今天自創了新菜,剛做好,就被相柳給叫了出來,回去熱熱,馬上就可以吃。毛球,你也來嘗嘗,你化成人形真好看,像個小相柳。”毛球聽涂山璟這么夸他,很開心。
我們四人邊說邊走,涂山璟問了我一路:“你是怎么復活的?你這些年都住在哪里?有沒有來過大荒?有沒有娶妻生子……”我知道,九尾狐都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極其聰明,情商也極高,他是在替小夭問。我也沒什么可隱瞞的,一一如實相告。
我說:“我也是死了以后,元神與身體分離,才知道自己原來是九重天上的一條九頭龍,九頭蛇妖只是我在大荒歷劫時的一個身份。我的元神回到九重天之后,與天界神龍宮殿中的九頭龍真身合體,便蘇醒了。醒后一直住在天界龍宮,因為政務繁忙,一直沒有來大荒。毛球經常回來看你們,會告訴我你們的近況。我尚未娶妻生子……”
小夭說:“原來,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神龍之王,那我們可高攀不起,可不敢把你當朋友了。”
我說:“在你們面前,我永遠是九頭蛇妖相柳,只要你們不嫌棄,我愿做你們永遠的朋友。”
涂山璟說:“我們三個可是過了命的交情,身體里流著同樣的血,血脈相連,血濃于水,怎能只做朋友?我提議,我們三個結拜吧,相柳做大哥,我做二弟,小夭做三妹,怎么樣?”
我和小夭都被他的提議給逗笑了,但同時又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化解三人尷尬關系的好辦法。
小夭對涂山璟嚷嚷道:“我要當二妹,你來當三弟,我喜歡聽你叫我姐姐。”
涂山璟寵溺地說:“好呀,姐姐。”
我聽得他那一聲甜膩的“姐姐”,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九尾狐果真是妖媚,真受不了他,我說:“涂山璟,在我面前給老婆撒嬌,你覺得禮貌嗎?真受不了你!”涂山璟和小夭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用過午飯,涂山璟在院中擺上香案,倒了三碗清酒,我們三人各自劃破手指,在每碗酒里都滴入了自己的血,然后一起跪下,舉行結拜儀式。
涂山璟說:“天地日月為證,我們三人今日結為異姓兄弟兄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相互扶持,永不背棄。”
我和小夭學著他的話,各自說了一遍,三人將血酒一飲而盡。
結拜儀式之后,我們又聊了些什么呢?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