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指尖勾著嫣兒寢衣上的盤扣，忽地將浸了玫瑰露的帕子按在她后頸的舊疤上：“你這疤不像刀劍傷，倒像是......“

“碎石劃的。“慕容嫣縮了縮脖子，鎏金銅鏡映出她驟然蒼白的臉，“那年馬車墜崖，母后抱著我滾下山坡。“

我自然是記得，我隨父親去城外給亡母上香，說到這還是我在路上撿到的你呢，當時你的后腦腫得像個壽桃。“林婉兒攥著染血的帕子，看著慕容嫣在溫泉池中沉浮。氤氳水汽里，那道橫貫蝴蝶骨的舊疤泛著淡紅，像極了十二年前懸崖底的血痕。

“以前的事，大抵都不記得了......”慕容嫣望著銅鏡里的身上散發的熱氣，喃喃道。

“是呀，皇帝陛下剛來府里接你回宮的時候，你連自己的父皇都認得，杵在王后身邊，像只受驚的小獸，可憐的緊呢！”林婉兒咂咂嘴，托著腮回憶道。

慕容嫣從背后牽住她的手，故作調侃道：“是呀是呀，說起來，林大小姐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林婉兒突然擺直了身子，學著書院里教書先生的模樣故作傲氣的昂起頭，道：“那敢問公主，打算如何報答你的救命恩人啊？”

慕容嫣被她突如其來的演技逗得抿嘴一樂，接著便隨著她的演技故作柔弱道：“那小女子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哈哈哈......”兩個人笑鬧著扭作一團。

“對了，我瞧著那顧將軍瞧你的眼神，可不算清白啊，你們倆是不是？”林婉兒一臉壞笑著打聽，又有些苦惱的垂頭沉思道：“不過這顧將軍家世不太好，聽聞他可是暗衛出身，家中無父母兄妹的，天煞孤星一般。我估計懸，皇帝陛下和王后啊，估計是看不上他的。”

慕容嫣一臉嬌羞，嗔怪道：“你說什么呢？我與他只是見過幾次，話都沒有講過幾句！”

林婉兒不依不饒的追問道：“是嗎是嗎？那你臉紅個什么勁兒啊！”

“誰臉紅啦？我才沒有呢！倒是你，我瞧著那謝小將軍與你倒也是般配的緊呢，要不然我明日向父皇奏一道圣旨，將你許配給他做將軍夫人吧！”慕容嫣接話道。

“那你還是饒了你的救命恩人吧，我與他八字不合，這人打小就會欺負我，難道公主殿下是要將你的救命恩人往火坑里推嘛？”林婉兒略顯無奈的回道。

〖丞相府前廳〗

顧上的玄鐵靴碾過滿地碎瓷，將染血的密信拍在案幾上。被兩個御林軍逼在墻角的鎮北王李崇山摩挲著翡翠扳指冷笑：“顧將軍莫不是把剿匪時的戲本子搬進這丞相府里了？“

“五日前酉時，醉仙樓天字房。“顧上劍尖挑起半塊青銅虎符，“王爺的暗衛與丞相門客交接兵符時，可曾留意屋檐的雨滴落的位置？“他靴跟輕叩地磚，暗格彈出一幅《寒梅映雪圖》，水滴滴落的軌跡恰好連成通往北境糧倉的路線。

丞相陳林敏忠的冷汗浸透孔雀補子，袖中淬毒的匕首貼著腕脈：“陛下明鑒，這虎符分明是這顧上栽贓！“他佯裝叩首，暗處弓弩手已將箭頭對準皇帝背后的蟠龍柱。

“栽贓？“顧上突然掀開李崇山的蟒袍下擺，玄色中衣邊緣露著半寸金線——正是北境死士裹傷用的雪蠶絲。鎏金香爐適時迸出火星，燎焦了那片衣角，暴露出暗繡的狼首圖騰。

李崇山掙脫御林軍，依舊不服氣的辯駁道：“陛下就放任這狂徒羞辱朝廷重臣？“他腰間玉佩閃過幽藍光澤，潛伏梁上的十二影衛同時繃緊弓弦。

皇帝抬手截住顧上的話頭，蒼老指尖撫過密信末尾的血指印道：“顧卿可知，指證朝廷重臣需九卿共鑒？“

“臣有證人。“顧上擊掌三聲，四名暗衛押著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撞開殿門。林敏忠的茶盞陡然傾覆——那是他半月前“暴斃“的外室柳如煙。

柳如煙頸間狼首烙印還在滲血：“民女親眼見丞相將虎符藏進《金剛經》注疏，經書第八卷夾層里......“話音未落，李崇山的扳指已彈向香爐機關，淬毒銀針直射女子咽喉。

“叮！“

謝昭的劍鞘截住銀針，順勢挑飛林敏忠袖中匕首。刀刃扎進《寒梅映雪圖》中梅蕊，機關轉動聲轟然響起，整面東墻翻轉露出北境布防圖——朱砂標記的三十萬大軍正壓向潼關。

“陛下現在可信了？“顧上扯開柳如煙衣領，她心口赫然烙著玉璽印記：“三年前滄州水患，丞相私吞的八十萬兩白銀，換來的可不是賑災糧。“

李崇山突然大笑，蟠龍柱上夜明珠應聲炸裂。毒煙彌漫間，他劈手奪過御林軍佩刀：“本王原本想留你個全尸......“話音戛然而止，刀鋒竟被皇帝兩指鉗住。老皇帝抖落龍袍，軟甲上九條金蟒在燭火下森然欲活。

“鎮北王可知，你藏在終南山的五萬私兵，昨夜已被虎賁營繳械。“皇帝碾碎腰間假玉璽，露出里面真正的傳國金印：“多虧顧卿找到先帝留下的龍鱗衛，那些雪蠶絲中衣的破綻，還是你教朕識得的。“

林敏忠癱坐在滿地密信間，突然瞥見某張信箋角落的梅花印——那是他寫給北境可汗的密函，此刻正被謝昭的劍尖釘在《金剛經》第八卷上。窗外驟然亮起的火把映紅夜空，八百龍鱗衛的鐵甲已堵死所有退路。

“陛下，老臣萬死莫辭！不敢祈求陛下饒恕......”林敏忠的額頭重重磕在丹墀上，血漬順著蟠龍紋蔓延。他顫抖著從懷中掏出對白玉佩，鏤空的并蒂蓮紋早被冷汗浸透：“求陛下看在老臣侍奉三朝的份上......饒過老臣的一雙兒女吧。“他咬破牙齒后面的劇毒藥包，霎時間喉間腥甜翻涌，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丞相！”謝昭趕忙上前扶住奄奄一息的林敏忠。顧上蹲下身擼起老丞相的袖子，兩指搭上他虛弱的脈象，回稟道：“陛下，丞相他，服毒了......”

皇帝摩挲著翡翠扳指，語氣沉重：“林卿可知，你那早亡的長子林景延臨終前求過朕什么？“皇帝突然將玉佩按進血泊，“他求朕莫讓他弟弟妹妹看見尸首。“鎏金香爐迸出火星，點燃了通敵文書。

顧上的劍尖挑起長命鎖，北境符文在火光中扭曲成“贖“字。林敏忠的嗚咽與更漏聲糾纏著墜入夜色......

皇帝仰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朱筆停在了“滿門抄斬”的斬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