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樓外樓,
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聞名遐邇的風流杭州,最近頗有些亂。
河面上船只首尾相接,鱗次櫛比,路面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大大小小的官員、士紳、富戶涌入此間,隨從仆婦們亦鬧騰不休,只為了一個臨時停車位都能打出血來。
天尚黑時,李娃手里牽著一匹小馬駒,正在東城門口排隊,靜待城門的開啟。
“姐,”身后,她那便宜弟弟李飛壓低了聲音,湊上來問道:“我們這般,會不會太打眼了些?”
李娃扭頭,瞅瞅少年,又瞅瞅少年牽著的驢,目光落在其后由驢拉著的板車上。
星月的微光下,那板車的隆起只能瞧見個輪廓。但她知道,上頭已被她隔分成兩面,一半是整整齊齊堆疊著的大大小小包裹,另一半則是一張倒扣的桌子,四腳間塞著一筐碗筷油瓶醬醋之類,并兩三張木凳子,一小捆柴,以及被拆成了三部分的,她的簡陋自制蒸餾器,夾雜著枕頭被褥的填塞其間以免磕碰損傷。
車雖滿,不值錢,在一排挑擔背簍的人群里,的確是有些打眼,卻也絕不至于引來甚歹意。
她懂得小少年的不安,耐著性子,再三安慰道:“無事,本也不遠。再說了,這些物什,搶去了旁人也不會用,不過是一堆破爛,沒人瞧得上眼的?!?/p>
李飛抿了抿唇,倒不妨從旁出來個聲音:“個小娘子可好不曉事!小郎君,你別聽她的,把物什都盯緊了才是正經。這年頭可不太平?!?/p>
定睛一看,原是側前方排著的一個貨郎,許因無聊,豎著耳朵聽到了姐弟倆的談話,自顧過來攀談。
“小郎君,看你們有馬有車,家境定也不差,搬這許多,是要往何處去???”貨郎的好奇心還挺重:“你們兩個,一看就不常出門,怎地也沒個大人跟著?”
彼時城門未開,排隊的人群里一旦有點子動靜,總是格外地吸引人。
開口說話的人一下便多了起來。
“是啊,是啊,你們家大人呢?外頭可鬧得兇,你們怎地還往外走?”
“哎呀,你們可別嚇唬人,官家和相公們都在,能鬧得多兇?”
“總歸是不太平。官家來咱杭州,還不是金人又打過來了,可不算好事情?!?/p>
“對誒,聽說是都打到揚州了?”
“沒有吧,前幾日不說是在泗州還是楚州來的?!?/p>
“那也不離揚州不遠了,要過了江可就慘了。”
“肯定過不了!不都說天塹天塹的么?而且之前聽說北面的兵都要撤下來守揚州,許多路的,總該守得住?!?/p>
“撤下來好!北面打幾年了,早都打爛了,還有甚好守的。況且沒了宗元帥,官家又在揚州,就該都南下,趕緊把長江守住才是正理?!?/p>
“官家不在揚州了,來咱杭州了。”
“哎,就是那一說,你別打岔。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這都開了春了嘛。”
“對對對,都二月了,馬上就暖和了,韃子們又該撤了?!?/p>
“媽的,這些個直娘賊,年年秋天來,春天撤,天殺的。”
“嘁,咱又打不過,你罵也無用,等他們撤了就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