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德傳來的大捷在一系列丟盔棄甲的潰敗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以至于剛開始時竟無人敢信。
直到一戰又一戰均是大捷,擒獲的金將一個又一個都有名有姓,人們方才相信,繼而突地就噴發出壓抑許久的激情,奔走相告,歡呼雀躍,在坊間越來越離譜的傳聞中,將那個男人直接封神。
就好比“安全屋”內,岳飛,以及他的岳爺爺軍,在李飛的描述里,已經儼然從一開始的拼命將士,逐級演化成了子龍在世。
李娃也終于想起,她之所以選擇回宜興避難,是因為記憶里模模糊糊地知道宜興受損較小,而宜興之所以受損較小,則并非因為她之前以為的金軍騷擾少,而恰恰正為岳飛故。
廣德連捷后,翻了年,岳飛便會入駐宜興,抗金、剿匪,護一方平安。
好吧,到此為止,她也就記起來這么多了,畢竟當年學歷史只背考點,學語文熟背《滿江紅》的同時,也不過是多記了個人物簡介。
民族英雄都登臺了,酒精再藏著掖著多少對不起穿此一場。
于是李娃在李飛的護持下,又將器皿些搬出,利用原先蘇單存物資的小屋子,過起每日白天翻山去制酒精,晚間又翻山回來睡溶洞的日子。
蘇單和李飛對外,隔三差五弄來水酒,雜七雜八好的壞的見著能買都買;李娃和蘇張氏并雀巧對內,燒柴蒸煮裝酒地忙個不停。
荷包迅速癟下去,身體倒一日比一日強健。
偶爾,張洗會加入,隨船送十幾二十壇上好的佳釀,有且不限于瓊漿、金波、香桂、銀光、錦江春等等,姿態灑脫豪邁,頗有點揮金如土的架勢。
李娃這才知道,人蘇張氏和張洗竟來自張溪(后來的張渚)張家,累世的官宦誥命,流水的宰相執政,名頭大得嚇人,不由肅然起敬。
年底悄悄到來。
這個神州天傾的建炎三年,十二月的熱鬧半點不見,取而代之唯余一片凄惶。趙官家在四明奉使盧伸來自金軍,所攜國書,語極不遜,而他的臨安行宮,亦處于岌岌可危之境。
十八日,李飛帶回來了兩個人。
“李大娘子,”哭哭啼啼直喊“救命”的是個小丫頭,名“小奴”,是名妓“折枝兒”的女使,見著李娃,悲喜交加難以自抑:“果真是你!”
“求你救救咱家小籍吧!韃子,韃子來了,咱們實在無處可去了......”
李娃詫異不已。實在沒料到,找過來的,竟然是這一位。
“你家小籍,不曾跟著南下?”
這一問,換來被小奴攙扶著的折枝兒的咬牙切齒:“休提那等無情無義之徒!算我瞎了眼,當初竟信了他的鬼話,便我再是風塵不堪,也絕不投降韃子!我呸!”
釵斜衣皺,手臉擦傷,一身的狼狽,仍不減半點烈性。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
明末天子守國門,都有“水太涼”和“頭皮癢”,值此南北宋分際,官家和內閣都是乞和派,又怎會缺了投敵賣國之人?
不過李娃此時顧不得唏噓,只忙問她二人是如何找來的。
說起在臨安幾年住址,真不能怪李娃隱瞞。她自己擔著寡婦的名,同勾欄花娘們做生意,多少避諱尚且不提,光說為了李飛的聲譽著想,也不能叫那些人時不時便找上門的。
當然了,那些花娘們幾年都不曾上門,也有人家自守著規矩的緣故,這叫你好我也好。
只沖此一點,李娃就不能吝于危機提醒,能勸的都已勸過。只可惜花娘們浮萍飄零,多少有些生死看淡,國破家亡,抑或茍且偷生,彼時事不到臨頭,于她們來說總以為差別不大。
至于李娃自身條件,更打腫臉也充不成胖子,救不下那許多人。既強求不得,便只在離開臨安之前,留下西山島上位置,想著若有人求救上來,能幫她都盡量幫,也就對得起良心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