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北岸的劉豫大軍,顯然從不曾見過如今日岳家軍一般人人悍不畏死的宋軍。
有受傷掉進河里還奮力攀在橋邊,叫后來者踩著自己腦袋往前繼續(xù)沖的;有挨了幾箭后便干脆以身為盾,自愿擋在袍澤身前,被扎成滿身刺猬仍死撐不倒的;有明明已然力竭但依舊高舉反曲弓,一箭又一箭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射個不停的......
就好像是去年才撤走的金軍一樣勇猛無敵,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偽齊的兵士,大部分還沒有聽過岳家軍的名頭,也尚不知曉河對岸“岳”字大旗的意義,見到此時此景,許多人不免有所疑惑,想不通大宋是何時出現(xiàn)的這般模樣的軍隊,更想不通有如此模樣的軍隊的大宋,為何在先前打韃子時不將其派出來用,反而任由自己的隊伍被韃子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最后不得不潰散、投降。
當兵的人,心思不能多,心思一多了,兵就當不好了。
譬如眼下,北岸的兵當?shù)帽悴缓谩?/p>
陣型是有的,弓馬是到位的,可面對僅僅幾米寬的浮橋,愣是沒有一個舍得拼命上橋去堵的。
氣得后方指揮的將領揮舞馬鞭,朝著左右一陣亂抽,指了最信任的心腹,罵罵咧咧命令道:“他娘的,姓岳的一來,劉平叔也管不住,都他娘的窩囊廢!日球的,壞老子大事。你去,叫他們上,給老子把浮橋堵死了!”
又喊:“猛火油呢?推上去,推上去燒!躲后面干甚,咋了,要拿回去抱雞子咋地?”
底下人倒是明白,或者說這將領自己心里頭也明明白白,知道下面丘八些不肯用命,無非是因為同為漢人的緣故,贏了得不著好,輸了也不會壞,但對于他們這一群有職銜的將領們來說,這事兒那可不一樣。
故而誰也不說不打的話,挨了鞭子,反倒行動更快更狠,逼著陣型往前進,瞧見遲疑的便是一刀或是一斧,還叫兩側(cè)的人拖著殘體繼續(xù)進,一副即使是死了都得被用來堵橋的架勢。
本已漸緩的箭勢,重新密集起來,再次雨潑般撲上浮橋。
而第一批舉盾的士卒,則終還是踏上了浮橋。
幾乎是在一瞬間,戰(zhàn)斗陡然變得激烈起來。
狹路相逢勇者勝。不管自愿,亦或被迫,從雙方踏上浮橋的一刻起,便皆無退路可言了。
心思一下子就單純了。
面臨生與死的抉擇,任是誰都會奮力掙扎一番的。
落水的人和尸體猶如下餃子般倒進淮水,橋上橋下的血水,多得即便是春日的淮水,一時片刻也無法順暢地帶走,在水面上汪出一片接一片的紅來。
岳飛安排在此處浮橋前的兵力足有半數(shù)之多,接近五千,比起從泗州城派出來的兵力人數(shù)更多,很明顯打的就是人海戰(zhàn)術,硬啃浮橋渡河。
對面將領雖然呼呼喝喝,氣勢洶洶,其實,一早業(yè)已派了人回城送信,直接言說需要增援,否則自己手上這點人馬,必定堵不住浮橋,只叫泗州城守看著辦。
偽齊新立,劉豫急需武將們立幾個戰(zhàn)功好給金人看,故而在他這里,武官的地位比起大宋時期,倒要高出一截。
這也是那橋頭的將領情愿跟岳家軍對陣的原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