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兵馬鬧出的動靜很大,但若仔細一點觀察,稍微耐點心,其真實實力暴露的其實也很快。
可惜泗州城里的人沒有那么多耐心。
自從金人北撤以后,牛鬼蛇神們各懷的鬼胎便壓不住了。除了張中孚與劉宜,其余大小人等,就沒有幾個是一心頑抗到底的。
而今形勢,中原的齊是個草臺班子,南面的宋也是個草臺班子。
至于北面的金,雖不敢說也是個草臺班子,但眼下明顯是管不到泗州城的。
投降就像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故此,當聽到山那面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誰還有心思去仔細辨認一番。
彼時,浮橋處離山最近,戰況亦危,可任誰也想不到,最先亂起來的,居然是離得最遠的,防范對岸淮水大營的城南大營。
張中孚立在西面的城墻之上,緊急應對的調度方案剛剛下達,尚未施行,城南大營的混亂就在他的身后發生了。
道理倒也簡單,倘或城東失陷,城南大營根本來不及退走,被圍了包角子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敵未至,城未陷,這,亂得也實在是太早了些。
況且,這城南大營現在的指揮權,還是張中孚硬從劉宜手頭上搶過來的,如此表現,簡直可謂貼臉給了他一巴掌。
然而對于張中孚來說,更雪上加霜的,是繼城南大營的混亂之后,對岸的淮水大營竟隱隱有了動靜。
劉光世手下最為熱血的那個王德,打從哨探傳來岳家軍順利過河的消息以后,就開始不停地在劉光世面前嚷嚷,只說是天大的功勞要被岳飛搶走了,亦或是淮水大營不進不救,定會被人彈劾啦云云。
這家伙嗓門大,脾氣急,不光在劉光世的營帳內嚷嚷,在營帳外頭也嚷嚷,直鬧得里里外外沸沸揚揚,不到半個時辰,連在營后打造投石車的匠戶都知道岳飛已經領兵過了河了。
恰巧,劉光世被鬧得沒法,露面出得帳來,原本還在強壓營中情緒的時候,對岸又自己亂哄哄了起來。眼瞧著敵人的小旗子立立倒倒的沒了個章法,一大批經驗老道的兵士們都有些不安分起來,眼巴巴一個勁兒往劉光世身上瞅,明顯情緒就快要壓不住了。
劉光世別的能耐暫且不提,至少審時度勢的能力是一等一的,見場面到了如此地步,也就順水推舟,點名王德,命其當即備戰。
淮水大營一有動作,泗州城頭南門樓上的哨探便開始預警,遂引得城南大營愈發慌亂,而張中孚則在城東門樓上難免得心浮氣躁起來。
不過縱使已然心浮氣躁,他的判斷力卻并未因此喪失。城南大營不管怎生混亂,要逃要跑,都不會傻到往城東來;對岸的淮水大營不管真戰假戰,自搭浮橋還是往下游去加入現有的那座浮橋攻防,一時半會兒的,也根本到不了泗水城下。
真正能夠決定泗水城命運的,只在他的腳下,只在城東這處,只在他張中孚,同正朝他奔襲而來的,名叫岳飛的小將之間。
他的判斷當然是正確的,并且不可謂不果斷,無論是下令派往城南大營壓陣的直系兵馬到城東來集結,亦或是要求半開西門只進不出以平息恐慌,都充分地體現出了一位合格的沙場宿將的能力。
唯一超乎他判斷的,是他的對手,乃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