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件事情?”
我的疑惑讓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當年那件什么事情啊,我努力在我的記憶里搜尋,卻死活想不到在我短短十幾年的讀書生涯中,究竟發生過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
“好好好,我想丘塘小的那群崽子們估計沒人還記得那件事情了,可我還記得?!?/p>
阿良聲音有點低沉,
“我可是記憶猶新”
我把筷子放在嘴里蘸了蘸。
“行了阿良,你也別賣關子了,我還在吃飯呢,你就說有什么事情吧,吃完飯我還要做功課呢?!?/p>
阿良沉默了一會,旋即開口,“我說過了,想知道三天后的晚上點到丘塘村村口來,你自會知道的?!?/p>
“我沒那閑工夫!”我不耐煩的開口,“沒啥事我可就掛電話”
我正準備掛斷,那頭阿良的聲音傳過來,
“嚴木已經死了?!?/p>
“嚴木?”我愣了愣,“木頭?”
嚴木是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哥們,小時候我倆老在一起比誰的尿尿得遠。后來上小學了,我和木頭互相借鑒作業,所謂美其名曰的借鑒其實不過就是抄作業罷了;一起欺負喜歡的女孩子,搞得人家女孩子哭得去找班任告狀,害的我倆回家各挨了倆腦瓜崩,挨完揍,該玩玩,該吃吃,互補干擾,我倆依舊是一起奮斗的好戰友。
一直到后來我家搬去縣城,我和木頭的來往就少了,剛開始我們還學著小說里偶爾書信互通有無,拿著幾個蹩腳的錯別字訴說著每天發生的事情,再到久一些的時候,連信都懶得寫,索性兩個人就斷聯了。
“對,就是木頭,他懸在咱們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下,吊死了。”
“什么!”我腦袋又是一陣眩暈,“這怎么可能呢?”
“呵呵呵呵,”電話那一頭阿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人都說木頭是自殺了,我看哪,”
他又作出了令人著急的停頓,
“是他殺,哎喲,你可沒看那吊死的樣子,那是一個慘哪……不信???不信回來自己看看,就這兩天的事情,尸體還是新鮮的呢。”
“……”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覺得一切都不太真實,感覺對面在和我惡作劇,而這時候我又格外希望這是個惡作劇,然后我就可以怒火中燒的罵一頓“你個狗崽子你耍我”,但是對面切切實實是當年死去阿良的聲音,是很難被模仿的沙啞的鼻音。
“行了,我也不跟你多廢話了,不管你信不信,三天后你按照我說的時間和地點來就是了,如果你不能準時出現,后面會發生什么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你別特么威脅我……喂?喂?”
沒等我說完,對面就掛斷了電話,就剩我拿著筷子楞在原地,也沒注意到我娘走了過來。
“虎子,誰啊,咋看你接了電話接了這么久……呀,虎子你臉色咋這么差的?”
我娘一邊拿走我手上的筷子,一邊往我額頭摸了摸,
“你咋回事啊,怎么一頭的汗啊?”
“娘,你知道木頭死了的消息嗎?”我顧不上滿頭的冷汗,回過神來問我娘。
“啥?木頭死了?”我娘顯然也是不知道,“孩他爹,虎子說木頭死了,是真的假的?”
我爹剛吃完飯,一邊把碗往水槽里送,一邊說:“嗐,我怕虎子一下子接受不了,正想著怎么和虎子說呢”
爹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油嘴,
“虎子,木頭他早上被準備出城送貨的王嬸發現吊死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唉,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咋想的,日子咋就過不下去了呢,想著自殺呢?”
果然!木頭看起來果然是被自殺吊死的,那個阿良看來沒有耍我。
“虎子,真不是爹想瞞你,因為這事和你們那個……那個李老師的死都事發突然,爹怕你一時間難以接受……”
“爹,我理解,”我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我打算回村里一趟,送送木頭最后一程?!?/p>
“行是行的,就是……”爹好像有什么顧慮不便說出似的,吞吞吐吐的給娘使了個眼色,娘接過眼色,
“就是感覺這次事情有點蹊蹺,咱擔心你……”
“娘放心吧,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就是去看看我的好朋友木頭的,送完他上路我就回來,明年我還要高考呢,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你們放心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兩老也不得不放我回去了。
時值暑假,倒也不必和班任請假,這一點還是好的。我回房間簡單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翻了一本英語、一本物理的練習,本著不管做不做,不管學不學,動作要做到位的理念胡亂往書包里一塞,往肩上一扛,就準備往車站走去。
從縣城搭車去丘塘村不算遠,但是因為要換乘,所以車程就會略顯冗長,一路顛顛簸簸,中午從縣城的家出發,等到了丘塘村外的汽車總站都已經是晚上了。
從村外的汽車站到村口還要搭半個小時的電動小三輪,等我背著書包到村口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是晚上九點多了,照道理這個點村上大部分人家都應該已經在臥室準備睡覺了,但是今天的村口依舊是火光點點,好像都聚集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下面。
我想應該是給木頭守夜的家人吧。咱們老村就是有這個傳統,人是在哪里去世的,就要在原地守夜三天,等過了三天之后的回魂日,才會把故去的親人請回自己的家里,老人家認為這個時候人的魂就弱了,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或是什么未了之事也想不到該去找誰復仇,或者也不記得該走哪條路去解決了。
我不由得湊了過去,的確是看到了被大人從樹上“拿下來”的木頭,脖子上是深深的繩子的勒痕。
同時,也正如阿良說的那樣,死相極其慘烈,木頭的手腳都是被稻草繩子捆扎起來了,講道理能夠輕松掙脫開的,但是愣是磨破了手腳皮,肉都彈出來了也沒終究是沒能掙脫開這個稻草繩子;木頭的兩個耳朵也是充滿了干涸的血漬,我都仿佛可以看到木頭在生前不斷掙扎的過程中,耳朵也在往外面汩汩冒血;他的眼睛大大的瞪出難以收回,仿佛是見了什么特別令人不可思議的場景。
木頭被放躺在鋪了草席的地上,他的娘在一邊哭得失了聲,嚴木的奶奶愣愣的一邊不斷的想把孩子的眼睛給掩上,一邊不斷的喃喃自語:“孩啊,你這是死不瞑目啊,孩啊,你有什么未了心事啊……”
木頭爹在前后操忙著賓客往來,操忙著后續棺材和道士的事宜,場面一度非常混亂,也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到來。
我走到木頭娘面前,也算是跪在木頭的邊上,
“阿姨,節哀順變,我聽說了……“
木頭娘緩緩地抬起頭,哭得紅腫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半天才認出我來,“唉,好孩子啊,好孩子啊,阿姨沒顧得上你……你自己……你自己……”
木頭的娘悲傷的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木頭啊,虎子來看你了……”
我給木頭磕了四個頭,然后坐在木頭的娘邊上陪了一會,看著木頭。
突然,我看到木頭因為上吊瞪出的眼球突然動了一下!
我以為是我自己眼花了,我又看了一眼,我確信我看到了木頭的眼球又動了,左右晃動了一下。
“阿姨!阿姨!”我有點木訥的叫了起來,“快看木頭的眼珠,在動!在動!”
木頭娘緩緩轉頭看了看,隨機摸了摸我的腦袋,“孩子,阿姨知道你也不相信木頭的死,但是……咱都……咱都得接受……”
說著又開始哽咽起來。
可是這么大的眼球波動,我不相信只有我一個人看到。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眼花,我又盯著木頭看了一會,卻什么都沒有再發生了。
難道,真的是我眼花了?
正當我準備起身準備去村里,我發現木頭的眼珠又動了!
從原本失焦的注視著遠方,到一直追隨著我站起來,然后眼珠轉動到了一個活人眼球根本不可能到達的側面!
就像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攝像頭,追蹤著我的行蹤!
“又動了!又動了!”
我忍不住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