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凌云山為何會如此憎恨關琊山的原因了,但凡兩方人馬撞見,必大干一場,今日,應修本來是和君長約在此處,準備一同前往絕地千極山尋天材地寶,哪承想撞上了結伴而行的眾仙門弟子,其中,就有凌云山的長老畢弘。
這些人步步緊逼,應修明白是等不到君長來救自己了,而君長身為修仙界第一人的首徒,面對眾多仙門,怕也是不敢出手救自己的,否則,他就要背上背叛仙道的污名了。
抬手拭去嘴角血漬,應修不退反進,既然難逃一死,便教他們盡數陪葬。“那爾等便一起留下罷!”
飛身在十字刃上空,應修靈力盡出,自他周身旋轉,紅衣獵獵于如云霧般的靈氣里,長發紛飛若謫仙耀眼。
霎時,周圍天光驟暗,雷鳴四起,濃稠如墨的黑云中電光閃爍,無數冰刀自云層落下,頓時死傷十數人,一眾仙門弟子驚駭。
不僅如此,當中修為最高的畢弘感知到其法力威能,也駭然道:“不好,他欲自爆!”
金丹境自爆的威力可想而知,音還未落,仙門弟子們便四散逃開,應修已存死志,哪肯放過他們,冷冷道:“想逃?須得看我答應不答應!”
調集周身靈力于金丹之中,下一刻,金丹就要爆裂,而此時,不知哪里來的一團熾火,如天而降,砸向了人群。
火光炸裂,連山谷都為之震蕩,爆炸后的氣浪將人群沖散,修為稍弱的人被氣浪直直沖飛出幾十丈遠,修為高一點兒的也被沖飛得負傷在地,就連畢弘長老都被氣浪沖擊得躺在了地上,胸口一悶,吐出一口鮮血。
被熾火擊中的中心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凹巢,濃煙滾滾的大火,燃得周遭的樹木花草盡都枯黃。
這團熾火來得恰是時候,令所有人都以為是魔君應修自爆造成的后果,只有正要自爆的應修曉得,這是強勁的火系術法,在這個時候出現這般強勁的火系術法,只會是君長想要救自己。
可自己已然準備自爆,術法撤回也必將遭受反噬,后果亦不比死了強到哪里去,可自爆必死。
沒有太多的考慮時間,在死亡面前,應修仍是想活,撤回自爆的術法,只覺丹田金丹凝結處一陣劇痛,痛得應修額上立時大汗淋漓,再無法支撐,從半空墜落。
就在要落入大火中時,漆黑的濃煙里,應修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懷中,嘴角牽起一抹欣慰笑容,君長他竟然會為了自己出手傷仙道弟子,那這個兄弟,自己是一生也不會相負了。
到底身為仙道弟子,君長不敢與仙道明著作對,只能趁著眾人在驚愕,和濃煙下的掩飾中將應修救走,須知,這一記術法幾乎耗空了他全身靈力,只是為了營造出自爆的假象,讓仙門眾人來不及反應,好順利救走應修和掩藏自己的身份。
直抱著應修飛到靈力耗盡,才迫不得已停了下來,一探他的脈搏,氣息血絡阻滯,經脈已斷了七八,急道:“你瘋了嗎,竟想自爆!”
應修說話都費力,卻是虛弱道:“你來了,不是讓我沒自爆成么。”
“傻子!”君長聲音低沉,沉得近乎沙啞?!澳闼懒嗽趺崔k,你要我怎么辦......”
剛剛見他想要自爆與那些仙門同歸于盡,君長嚇得心都快停了,幸而在他自爆前將他救下,然即便他及時撤回了自爆的術法,也是深受重創,若不及時救治,依然死路一條,可仙魔兩道修煉功法不同,經絡走向不同,君長救不了他,且眼下靈力枯竭,就算能救也沒辦法救了,何況沒靈力了也不能再飛行,要怎么才能救他?“你要我怎么辦......”
“你來救我,我就已經很開心了?!睉拚f話已經斷斷續續。“你靈力已然耗盡,這里離關琊山還有百里之遙,等你服丹藥恢復靈力已經來不及了......君長,生死有命,我死后,就將我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要立碑,我這一生招惹了太多仇家,我怕他們把我挖出來鞭尸拆骨。”
“什么死不死的......”君長抱著一身紅衣,滿身被血浸透的他,顯是已咬著牙,忍著聲色哽噎。“你閉嘴,別說話!”
應修用力抬眼去看他,卻是眼眸半闔。“什么時候,你敢這樣兇我了......”
“我不讓你死,你就不會死!你不準棄我而去!我不許你棄我而去!”君長把他背在背上?!奥愤b百里又如何,我背也要把你背回關琊山?!?/p>
這話說得,像兩口子似的,但應修明顯聽出他聲音里的顫抖,他在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死了,當時還覺得,他雖不怎么會說話,可有知己一人,足矣。
君長一路疾行,怕跑得太快背上的人會覺得顛簸,又怕太慢背上的人昏死過去再也醒不來,哪怕一路氣喘吁吁,也不停喚著他的名字,有時候能及時聽到他的回應,有時候要半天才能應一聲,可只要他還在應答,君長就不會感覺疲憊。
終于,在夜間時到達了關琊山,身為仙道弟子,君長不敢在關琊山弄出動靜,也不能讓關琊山的人知道是他把應修救回關琊山,否則傳了出去,他師父青堯的名聲怕是會被他全毀了。
將他紅色染血的外袍褪去,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那里衣盡被鮮血染紅,如此,就能讓人看到他傷勢嚴重了。“應修兄,我只能把你送到這兒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平安無事?!?/p>
應修已虛弱得說不出話,只眨了眨眼示意,不敢耽擱,君長一身道袍怕被人認出自己是仙道弟子,便只能將應修的一身紅衣罩在身上,并蒙了臉頰,跑到關琊山守山弟子處,又怕守山弟子對他出手,現在的他靈力耗盡可不是對手,便遠遠說道:“你們的魔君應修身受重傷,趕緊帶他回去療傷。”
果然,兩名守山弟子一聽應修受傷,都不及盤問他,只循著他手指的方向奔了過去,為防萬一,君長也趕緊躲在了一旁暗處,直看到兩名守山弟子把應修抬回了山門,他才敢放心離去。
所以,這衣冠冢中,便就是當年自己險些身死時穿過的紅衣,竟被他一直收藏著!
可那時的他明明生怕自己會死,卻又為何會狠心殺了自己?難道真如他所言,他殺自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痛快?
這個理由著實是荒唐到可笑哇!
云漫怎么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恐怕,還是那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罷......
看他頭發依然綁著曾為應修時給他綁上的那條緋紅發帶,仿佛他真的很在乎應修,真是好諷刺,云漫輕笑道:“你既如此了解他,曉得他穿紅衣是為了掩飾,那你是否知道,你殺了他,他會如何看你嗎?”
“會......恨我?!本L執著酒壺的手一頓。“他會恨我,可我卻無悔?!?/p>
被殺的又不是你,你他娘的沒有遺憾,當然可以無悔,云漫覺得已經不能和他交流了,目下他同瘋子無異,自己跟一個瘋子盤根究底能得到什么答案?不過是瘋言瘋語罷了,要不是這瘋子修為高,真想立刻手刃了他,也不知平日里一本正經的他怎會有這等癡癲的一面,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嗯,你無悔便好。”云漫咋舌?!拔铱茨愫攘瞬簧倬?,已有幾分醉意,不如,回去了?”
看了眼小土包,君長把壺中酒盡數淋在上面,對著小土包說:“應修兄,這是我所愛之人,叫云漫,跟你一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p>
聽到這里,云漫不禁汗毛倒豎,曾經的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卻被他給殺了,現在的自己又成了他重要的人,他哪天想不通是不是又要把自己給殺了?
只聽他繼續道:“往后,縱使沒有你在,她也會陪著我,應修兄,你不必擔心我一個人會孤獨。”說著,握住了云漫的手?!敖袢瘴蚁扰c漫漫回去,下回再來看你。”
云漫朝著小土包也彎了彎身,心中冷笑,當他重要的人,可真不是件好事兒,說不準哪天就被他殺了,還美名其曰為你好,所以,還是自己先下手為強的好。
悟院里,君拂和君禹正在桂樹下下棋,一眾師兄妹圍著看,話說觀棋不語,可師兄妹們恨不能去幫兩人下一般,一個個抿著唇,皺著眉,比下棋的兩個人還要著急,盡都捏緊了拳頭忍著,不然就要做了那觀棋多語的人。
君禹手執一子考慮了很久,最后直直落在棋局的陷進里,看得云音忍無可忍,就怕自己出口罵他棋臭眼瞎,倒是不看還省得自己著急,遂背過身,恰巧見君長和云漫手攜手歸來。
云音愣了,云漫不是說不喜歡大師兄么?這般親密模樣算什么?張著嘴,都有些口齒不清了?!按蟠?,大師兄,你,你和九師姐?”
聲音一出,所有人都扭過頭來,俱都驚訝神色,一個兩個臉上似乎都寫著,你們兩個怎么在一起了?
君長看了他們一眼,只簡單道:“如你們所想一樣?!?/p>
云漫卻是僵笑著臉,自己曾為魔君應修,喜穿紅衣是為了掩飾自己會受傷會流血的情況,實則就是要面子,前不久才說了不喜歡君長,眼下就跟君長在一起了,這臉不可謂不被自己扇得疼!
這下,下棋的棋不下了,看下棋的也不看了,全都圍了過來,云袖說:“小九,你看你,就是臉皮薄,你喜歡大師兄這么些年我們誰不知道,你還偏不承認。”
“可不是,這又不是什么秘密,小九你騙我們這些師兄師姐妹,也忒不厚道了。”君凌說。
“就是呀,咱大師兄以前多清冷個人,若不是小九你的真情感動了大師兄,大師兄恐怕還是那個開不了竅的榆木?!痹埔抡f。
“小九,干得漂亮,咱大師兄可是說了啊,你的事兒就是他的事兒,還叫我們都別管,儼然是怕我們不懂事,打攪了你們倆,看,咱大師兄還真是個那,那啥人?”君凌揶揄道。
云音插嘴。“自私的人!”
“那也是咱大師兄的謀略,咱們要對小九好了,怎么能凸顯大師兄的特別好呢?”君澤繼續取笑。
“哈哈......”
一眾人笑開了花,言語中盡是說云漫喜歡君長,可那是以前的云漫,不是自己好嗎!云漫臉上的表情精彩,卻無言以對,難不成跟他們說,老子借尸還魂才變成了云漫?
“既曉得小九面皮薄,你們還這樣玩笑,是不是當我不存在?”君長面帶微笑,一派歡喜模樣,仿佛早先在應修衣冠冢前的悲傷都是裝出來的。
看得云漫毛骨悚然,說實話,自己為應修時,他待自己也極其的好,可這樣的好換來了自己的死,他的好真是讓人無福消受啊,如果說夸一個人好是真的好,那用在君長身上,絕對是個諷刺,奈何這事兒只有自己知道,其他人哪曉得他扭曲的心思?若非那斷崖上的衣冠冢是自己的,真想把這事兒抖出來,讓人知道他與魔道往來,在仙道中,可不就是勾結魔門的罪名么!就算青堯不處置他,他也難在仙道立足了,只是,自己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如果離開遙梔山,自己修煉的資源找誰要去?且他萬一跑到自己找不著的地方,自己即便恢復了修為,又找誰報仇去?因而,還是讓他好好留在遙梔山罷,自己報仇的機會多一些,大不了,多提防著他的好就成。
“大師兄,你還真是護食!”云瑤說道。
師兄妹們又哄笑一堂,君禹說道:“既然大師兄和小九成了好事兒,怎么著也得慶祝慶祝呀!”
“好好好!”云音興奮道:“明兒一早,我們就去山下的鎮上買酒菜回來!”
“老十,難得宰一回大師兄,你竟還想著回來做飯?”君禹說道:“而且你們哪回不是辛苦我?這回我可不干,必得讓大師兄請我們到鎮上的酒樓大吃一頓,何況咱大師兄又不缺錢,干嘛給他??!”
“四師兄說得對!”云衣說道:“機會難得,可不能白白浪費了!我們要去鎮上最好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p>
一雙雙眼睛都瞅著君長,等他表態,君長卻低頭看向身側的云漫,似等云漫拿主意。
云漫哪兒有什么意見,甚至覺得這慶祝跟自己都沒有一文錢關系,自己只不過是借與他在一起的名頭,好方便對他下手而已,可事實是,做戲要做全套,如果自己不愿入戲,遲早露出馬腳。
扯出一抹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還要裝作靦腆?!拔衣牼L的。”
“喲喲喲,這么快就夫唱婦隨了?!本栌謶蛑o道:“你們可聽見了,這是要大師兄做主呢,大師兄,你怎么說?總不會想著以后要養媳婦兒了,就小氣了吧!”
“哈哈......”大伙兒都笑起來。
君長但笑不語,溫柔的盯著云漫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擇日不如撞日,今晚就去鎮上的醉仙樓,如何?”
“大師兄氣派!”
眾人皆歡喜非常,云袖卻略皺了皺眉,猶豫半晌,說道:“十一雖是新來的,但好歹也是我們的師妹了,晚上,還是把她也叫上吧?!?/p>
君長看了看人群,果然沒瞧見新來的云熙,其實,即使叫上十一,她也難融入同門間的歡愉氣氛里來,畢竟師兄妹十人相處兩三百年,而云熙不過才入門,在師兄師姐們歡聲笑語時,她恐怕連話都插不上來,反會讓她難以適應,可若不叫上她,她恐怕又會覺得師兄師姐們排擠她了,那便。“一起叫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