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我有一壺酒（二）

從廁所出來，蘇小莫又喝了口水漱了漱口，坐在了沙發(fā)上，左手撐著額頭，一副再也喝不下的樣子。

韓力力一看，正中下懷，高興地湊過來，一點鋪墊都沒有：“哎呀，蘇姐，你講哈查文平滴事嘛。”

果然是這個。

想到查文平最后的用處竟然是可以騙吃騙喝，蘇小莫倒也覺得劃算。她原本對這個人，從來算不上諱莫如深，只是懶得提起罷了，既然韓力力這么想知道，那就知道也無妨。若不是當年，蘇小莫哭的那次，韓力力也喝了酒，第二天想不起來了，只怕是要纏得人想死呢。還好還好，不然自己都記不清楚的事，如何編給她聽呢。

蘇小莫歪歪倒倒的走到房間角落的那個立地麥克風架子后面，一屁股坐到高腳凳上，扯著那個麥克風，開始“喂喂喂”的試音。

韓力力一看有戲，也不管亮亮了，把他往邊上一推，坐得端端正正，兩只耳朵只差豎起來聽了。

蘇小莫伸出手，往韓力力面前的桌上一指：“煙來……”，韓力力就特別狗腿的連同煙和打火機都遞了過去。

蘇小莫慢吞吞的，點燃了一支煙，又慢吞吞的吐著煙圈，一口氣連續(xù)吐了好幾個，在這晦暗的房間里，慢慢消散。

可把個韓力力急得要死，這都萬事俱備了，怎么還不開始呢？

煙頭的火光隨著蘇小莫的呼吸時明時暗，韓力力看不到她的表情，就妄自下了結論——蘇姐一定是很難過，所以才不愿意說。

只等到亮亮都開始催了，蘇小莫才在這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又點了一支煙，以十足難過的樣子，慢慢悠悠的，講出了她和查文平的故事。

和查文平正兒八經見面，蘇小莫仔細想了又想，總覺得前面的幾次都不算數。第一次燈光沒有照到他的臉，不算。第二次她沒注意到是他，不算。第三次蘇小莫心猿意馬的，也不算。

自高二上學期，蘇小莫去玉雨那里拜訪完以后，她其實也沒有再過去玩了。加上那天晚上，許戀瓏回來，說她可能談戀愛了，蘇小莫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她那個神秘的男朋友吸引了。

許戀瓏說他在奉城一家發(fā)廊做學徒，但是他一點都不浮夸。許戀瓏說他比她還小一歲，自己是他的初戀。許戀瓏說他們倆是QQ隨便加人認識的，這就是絕對的緣分。許戀瓏說開學前一天她提前來了奉城，晚上去上網的時候認識他的。許戀瓏說手機的網頁QQ聊天不方便還特別費錢，他還給她充話費了。許戀瓏說他很會關心和照顧她，過段時間就來學校看她。

信息量屬實很大，蘇小莫哪里還有別的心思去關心別的事呢。許戀瓏跟她那個男朋友，如膠似漆，蘇小莫覺得自己像一個被插足的原配，卻怎么也生不起氣。

可是那個男生說的，來學校看她們，這話始終沒有兌現。許戀瓏給他找借口，說他沒有什么文化，不好意思來這里。

蘇小莫覺得這就是屁大點事兒，那唐清塵不也就讀了個初中沒畢業(yè)嗎？人家還不是自己慢慢整到了專科學歷，一點兒沒見他自卑啊。蘇小莫不太相信這個理由，可能許戀瓏自己也不相信。

不過人就是不來，蘇小莫也沒有辦法，只能讓許戀瓏下次見他的時候拍個照片回來看看。

和蘇小莫的摩托羅拉黑磚頭不同，許戀瓏的手機是可以上網可以拍照的，可以說是十分高級了。許戀瓏答應的很是干脆，周末就又過去找他。

這次蘇小莫終于看見那個人的樣子了，嗯，其實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么樣子。許戀瓏拍的這張照片，是非主流集大成者。兩個人都低著頭，許戀瓏厚厚的齊劉海遮住了自己的臉，露出鼻尖和收進去的下巴。那個男生的斜劉海也很厚實，頭發(fā)還整了個燙染，那蓬松的腦袋把個臉都遮住了一半，一只眼睛都看不到。加上他低著頭，也只能看見個下巴。好家伙，這也只能從他平坦的胸部認出來這是個男的了。你問為什么看不到嘴？非主流為主流的當時，如果沒有一個大紅唇被濾鏡黑化的話，嘴唇子是越白越好，最好是顏色淺淡到濾鏡一上臉上只剩下閉著的眼睛和孤單的鼻子。

很明顯，許戀瓏照片上的那兩個黑色的撲棱蛾子都比這兩人的五官要清晰。

蘇小莫看著這一點都不“浮夸”的照片有些無語：“你把你們情侶空間滴照片給勞資看個錘子啊。”許戀瓏嘿嘿笑著，十分維護他。

許戀瓏和蘇小莫的話題，也漸漸走偏了。吃飯的時候，她說他要給她買新手機，拍照更好的那種。散步的時候，她說他們接吻了，初吻是甜甜的味道。下課一起上廁所的時候，她說她周六晚上不回來了，她要跟他一起玩。

蘇小莫心道不好，直言相勸：“你不怕，你不怕他做點兒么呢啊？”“我想好噠。”蘇小莫也不知道許戀瓏到底想好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多半勸不動了，因為許戀瓏說，那個男生是除開蘇小莫的，對她最好的人。

無言以對，自己取向正常，而且許戀瓏肯定不想聽到蘇小莫提她爸爸。那個周末一早，許戀瓏就回來了，走路像個螃蟹，臉色卻十分紅潤。蘇小莫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這副姿態(tài)她曾經在初中學校里的混子女同學身上看到過。她心里突然一陣難過，宛如一個老母親一樣惋惜自己家的白菜被豬拱了。

也不好再問，只能喃喃：“你呀，你…….你啷個……楞個哈（傻）呀？”

“青兒，我不哈，我斗是喜歡他，我心甘情愿滴啊。”

大概這世上所有反對的聲音，都敵不過當事人的一句心甘情愿。

蘇小莫也說不出來那個男生哪里不好，也只好祝福著他們。

可是歡愉總是短暫的，嘗到了甜頭的那個人，卻覺得許戀瓏處處不如意了。吃飯的時候，許戀瓏說他確實買了新手機給她，但是轉過身就跟自己要錢了。散步的時候，許戀瓏說他罵她不知好歹，他對她那么好，她卻不愿意給他回報。下課一起上廁所的時候，許戀瓏在廁所偷偷的哭了。

她一直問蘇小莫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問是不是給他錢了他就會對自己好。許媽媽前車之鑒，傷痕猶在，蘇小莫不愿意許戀瓏為了所謂的愛情就一再退步妥協(xié)，言語間也就有些難聽：“你斗是把錢給告花子（乞丐），別個也曉得要對你好啊。拿你滴錢討你滴好，他還可以享受你滴身子。明明么呢都不用做，你還歡喜得很。你怕不是遭他日哈噠。”

意識到自己失言，蘇小莫趕緊圓過來：“他曉得你是初戀，么呢事都欺負你沒得經練，你莫聽他滴，他斗不是過好人，你們快點分手！”

許戀瓏被蘇小莫罵得臉紅紅的，嘴里還是犟：“但我，我還是多喜歡他滴……”“你喜歡有個屁用啊？他不是仗到你喜歡他，他敢楞個不要臉啊？”

在蘇小莫長達一個月的努力之下，加上那個男生各種喪心病狂的要求，也算是給蘇小莫打了個配合，許戀瓏終于和他分手。她的初戀，享年不足七個月，最后無疾而終。

對于這個結果，蘇小莫很是滿意，而許戀瓏非常傷心，覺得天下男人一樣壞，尤其她爸爸尤其她初戀。

恰巧學校準備元旦晚會，讓每個班都想一想，最好搞一個節(jié)目。

文藝委員雯子是蘇小莫進校就認識的同學，她還曾經把自己不穿的冬衣拿給蘇小莫過。得到這個通知，雯子馬上開始籌備。多才多藝的雯子同學，唱歌跳舞都不在話下，和蘇小莫許戀瓏這種四肢僵硬不聽話的人，很不相同。

這天，她心里已經定好了大概的節(jié)目和人選，就一個個的商量。蘇小莫沒想到的是，自己和許戀瓏也赫然在列。

許戀瓏興致不高，果然不能指望失戀的女人有什么出息。

囊中羞澀的蘇小莫，一考慮到跳舞需要的服裝，化妝等等費用，心里直打退堂鼓。一方面又想讓許戀瓏打起精神做點兒別的事，一方面自己又實在捉襟見肘。思量來，思量去，蘇小莫還是給家里打了電話，蘇媽媽意外的和氣又善解人意，大手一揮就允了這筆開銷。

最困難的經濟問題一解決，蘇小莫馬上就去勸說許戀瓏，讓她務必一起跳。

許戀瓏無奈答應的時候，蘇小莫一蹦三尺高，以為自己幫助許戀瓏走出失戀陰影的偉大事業(yè)又有了新的進展。而教室里的雯子同學冷眼旁觀，覺得蘇小莫跳舞肯定好看，這腿得多有力啊。

最后定的是印度舞，一共有班上8個女生參加。跟隔壁班上那16個女生跳傣族舞比起來，確實沒什么排面。

但是雯子同學不服氣，非要讓8個人跳出眼花繚亂百花齊放的氣勢，這也就讓她格外嚴厲了一些。

許戀瓏一直掛著苦瓜臉跳舞，讓雯子大為光火。每天練舞的時間里，就數許戀瓏挨的批評最多。

到后來，雯子同學甚至直接罵到：“喂，許戀瓏，你一天馬起個批臉搞么呢？我們借啊你滴陳谷子，還啊你老許（老鼠）屎啊？你莫不是失戀噠哈？你看你那個沒得出息滴批樣子哦……”

許戀瓏被罵的那天，正好玉雨和班上一個男生來操場這邊散步，遠遠看到蘇小莫，就往這邊走，把雯子罵許戀瓏的話，一字不落聽了個干干凈凈。

很好，從此丟臉的許戀瓏和優(yōu)越感爆炸的雯子，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