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一借東風，諸事大吉
蘇小莫一行三人，此時已經在飛往上海的飛機上了。一個本來就無業，一個因為吵架了心情不好已經提前請假，而另一個是上七天休七天的工作模式，就這樣說走就走，開啟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旅程。
地點是蘇小莫定的，這個在這一趟行程中最沒有發言權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制定了去浙江的計劃。為什么是蘇小莫制定計劃？因為韓力力只想要出去散心，本身又沒有出過省，覺得能出去就行，地點一點也不挑。而韓柔柔明顯不想操心，出錢的人只想著玩兒，什么攻略，路線，酒店，景區，一律跟他無關。那為什么是浙江？因為蘇小莫想起之前跟韓力力閑聊時，她曾說過，想看海，沒去過。
那就去看海吧。
本來是想著直飛蕭山機場的，韓柔柔卻說他有哥們兒在上海，可以借給他們車。啊，有車啊，那自駕可就方便多了。
小兄弟說是已經把車開去了浦東，據說那里距離蘇小莫他們的目的地更近。從來不信鬼神的蘇小莫，制定的目的地第一站卻是普陀。這讓原本在不順的時候格外迷信的韓力力，舉了雙手雙腳贊成。
飛機上的座位，選了連排座，蘇小莫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地面漸次點亮的燈火，轉過頭問了韓柔柔一句：“你啷個也一路過來老？”
“啊！我出滴錢！我想來就來！”
蘇小莫對著韓柔柔伸出大拇指，對這人的說法表示贊同，然后接著問：“你們單位，許你們出省吶？”
韓柔柔神神秘秘的說：“我把定位滴那個手機，放到我外婆身上老。我喊她出門兒滴時候，斗給我把手機帶起滴。”
蘇小莫心下了然，這貨是偷偷跑出來的，壓根兒沒給單位里面打報告。她也不能以為人民服務這種話去要求韓柔柔馬上滾回去，只好笑了笑，轉過頭看向窗外。
腳底下的山城，依然是一派繁華景象。明亮的萬家燈火，把縱橫的江河勾勒出曲折的輪廓，彎彎繞繞，是少女患得患失的心腸。
蘇小莫放下了窗葉，這輝煌的燈火，終究沒有一盞為自己而亮。
突然想起韓力力曾經說，韓柔柔一定能和自己相處愉快，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跟自己合得來呢。
啊，好奇心果然很可怕，自己這一好奇，不就想要多了解他一點了嗎？
這是韓力力第一次坐飛機，卻昏昏沉沉，始終抬不起興致。蘇小莫知道，那個男孩兒沒有道歉，韓力力就不會好。
年輕人的愛情啊，可真是。
蘇小莫想到自己第一次坐飛機，那些不安仿佛還在昨天，輕輕嘆了一口氣。
“啊，你啷個老，小莫？”韓柔柔敏銳得察覺到了蘇小莫的情緒，有些關切的問。
“哦，沒得啥子。我只是想到，我們到定滴酒店滴時候，怕是要天亮老哦。”
“啊，那沒得事，正好看哈日出。海上滴日出，我還沒看過也。”韓柔柔笑瞇瞇得說。
“正好哈，我也沒看過。”記憶里卻有個聲音在輕輕提醒，你看過的，真的看過的，你只是忘了。
飛機降落浦東機場的時候，上海這邊燈火輝煌。然而一行三人根本不知道機場外面到底是什么樣子，就直接下了車庫，找到了小伙伴的車邊上。
本身一輛白色的A4，車身上卻還掛著嘔吐過后的痕跡，蘇小莫心里一陣嫌棄。
小伙伴把車鑰匙扔給了韓柔柔，轉身就走了，都沒正經打個招呼。韓力力心里一陣嫌棄。
韓柔柔很自覺得坐進了駕駛座，就在蘇小莫打算跟在韓力力屁股后面一頭鉆進車后座的時候，韓力力大力出奇跡，一把把蘇小莫推了出去：“哎呀，你訂滴酒店，你要坐帶前頭看導航撒。”
理由充分，無法反駁。蘇小莫卻覺得人生處處都是自己挖的坑。
車子就那么平緩地開出車庫，開上高速，韓柔柔一路都很沉默。蘇小莫百無聊賴，又覺得自己呼呼大睡對司機先生是很不尊重的事。加上自己精神確實很好，完全不像后面睡得口水直流的韓力力，蘇小莫覺得自己應該找點兒事做。
若說副駕駛有什么新奇的地方，那也只有些放雜物的小空間了。蘇小莫隨手拿開了面前那個通常放文件的地方，一顆腐爛到流著汁水的蘋果，順勢就滾落了下來。
蘇小莫后悔自己手欠，又暗暗罵了一句那個小伙伴。啊，這借車的誠意，真的很滿啊。
也實在沒辦法伸手去撿起那個蘋果，蘇小莫嘭的一聲又關好了那個擋板，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相當自然。
韓柔柔的余光，把這件事全程都收入眼底，聲音很低地笑了一聲。
“你笑個屁。你看嘛，勒斗是你些兄弟伙。”
“啊，他們放飛一哈自我，不注意勒些，好正常嘛。”他一笑，就有些憨憨的。
“咦……”蘇小莫的語氣，滿滿都是鄙夷。
“你妹兒說你肯定跟我嘿合得來，為啥子？”
“啊？她楞個說啊？整得我怪不好意思滴。”韓柔柔摸了摸自己并沒有變得通紅的臉，假模假式的說。
蘇小莫稍稍側過臉，翻了一個白眼：“說重點。”
“啊，那闊能是，我也不喜歡她那個男朋友嘛。”
“你也不喜歡他呀？天，你妹兒喜歡得不得了，老子見縫插針滴勸分，至今還沒分成。你為啥子不喜歡他也？”宛如找到了一個難得的戰友，蘇小莫噼里啪啦說了一堆。
“啊，我斗是覺得，那個娃兒，點兒都不成熟，又沒得擔當得，配不上我妹妹。”
“是不是？我斗說他沒長醒，你妹兒還說他將來肯定能沉穩些。情人眼里出西施麥？”蘇小莫覺得韓柔柔說那小子配不上韓力力這點，多少帶了點主觀因素，就沒有表示認同。
“啊，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嗯，我其實還是覺得小莫你剛剛翻滴那個白眼多好看滴。”
“你要死麥！”
“哈哈哈啊，真心話果然不好聽哈。”
蘇小莫死命瞪了他兩眼，撇了撇嘴，不再作聲。
后座的韓力力瞇起眼睛，若有似無的笑了笑，就真的睡了過去。
韓柔柔已經連續開了兩個多小時了，如今已經快十二點，蘇小莫怕他犯困，提議自己開一段。
柔柔義正言辭拒絕了：“啊，我一過大男人，啷個能緊你開車也？我不困，我點兒都不打瞌睡！”
蘇小莫也只好作罷。
開夜車的時候，看不見窗外是怎樣的景色，蘇小莫看著車燈照過的地方，逐漸有些坑坑洼洼了。
已經下了高速，韓柔柔睡眼惺忪轉過頭：“啊……小莫，你來開哈嘛。”
距離剛剛那句“大男人”，才將將過去十來分鐘，這火速的打臉效果讓蘇小莫爆發出一陣杠鈴般的笑聲。手機一直響都沒有醒的韓力力，突然驚醒，閉著眼睛擦了擦口水：“哎呀，啷個老？到老麥？”
蘇小莫已經在新的位置上坐好，伸出手往韓力力的方向拍了拍空氣：“沒有，沒有，你睡你睡。”
蘇小莫看了一眼導航，知道這里并不是真正下高速的地方。韓柔柔只是找了一個收費站，下道換人罷了。
一腳油門，重新上了高速。
再撇一眼導航，車子馬上要過海了。
駛上大橋的時候，韓柔柔在邊上眉飛色舞地講解：“啊，好了，尊敬的旅客，那么現在我們所處的位置呢，是杭州灣跨海大橋，該橋長多少米呢，我不知道，修建于什么年份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沒有關系，你看看車窗外的景色，啊，多么壯觀！我們身在這大海中間，就會感覺自己多么渺小。古人曾說，渺滄海之一粟，就是這個意思了。啊。”
蘇小莫看了看車窗外，飛快后退的橋欄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只能隨聲附和：“哇，好壯觀，好壯觀。”
只等蘇小莫都快開到寧波界內，韓柔柔才十分客氣地要求換班：“啊，小莫，你怕是也累老哦，要不我來？”
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高速上也沒有幾輛車。蘇小莫把車停在了應急車道上，就和韓柔柔互換了位置。（此操作十分危險，請務必不要模仿）
韓柔柔一直沒有睡，先前也坐在副駕駛幫著看導航。坐上駕駛座以后，嘴里嘀嘀咕咕的：“啊，小莫啊，你看勒個導航說只要四個小時，我們開啊五個小時老哈，還沒攏哦。”
蘇小莫指了指儀表盤：“大哥，我們兩個開滴有好快，你心里沒得數啊？”
“啊，晚上開慢點好，安全，安全。”
“啊，我覺得你說話不要加那個‘啊’，你看要得不啊？”
“啊，哎呀，你莫學我撒。”
接下來的路程，韓柔柔再沒有讓蘇小莫輪換，一路狂開，殺到了舟山。而韓柔柔對于跨海大橋的熱情，也在連續兩個跨海橋過后逐漸消散。眼看著快要經過第三架跨海橋，他側過臉問蘇小莫：“小莫，你定滴酒店，到底帶哪里哦？”
“朱家尖兒。”
用時接近七個小時，三個人終于到達了預訂的酒店。
韓力力迷迷糊糊被拖下了車，又迷迷糊糊被拖進了房間扔在了床上。然后迷迷糊糊聽見蘇小莫在問，要不要起來去看海上日出，她迷迷糊糊回了一句，睡告告（睡覺覺），周圍就安靜了下來。
到酒店，拿房卡，把韓力力安頓好，前前后后耽擱了快半個小時。被蘇小莫叫醒的店家，起來后熱情地幫忙拿行李，蘇小莫想了想，反而把行李又扔回了車上。店家說早餐要七點才開始供應，他們還可以再休息休息。
蘇小莫和韓柔柔對視了一眼，決定不回房間，就在外面溜達溜達。
這里的建筑風格，和山城是迥然不同的。四處都是低矮的房子，藍白相間的主要色調，頗有些地中海的風情。房屋并不密集，本地人做民宿也做得漫不經心，生活節奏十分緩慢，襯托出一片國泰民安。
住宿的地方，與其說是酒店，倒不如說是民宿，離海不遠，離渡口也不遠。
蘇小莫和韓柔柔在民宿附近的小道上，漫不經心地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時間慢慢流逝，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逐漸變得明亮。那是日出的信號。
蘇小莫看都沒看一眼，就一屁股坐了下去。看著她這么不拘小節坐在了路中間，韓柔柔也沒有猶豫，挨著她坐了下來。
四周的一切，都開始明亮起來。
最開始是海天銜接的那一條線，接著是周圍的天空和海面。第一次看到，光線放射狀的發散，蘇小莫覺得，嗯，好看。
而邊上的韓柔柔，注意力卻一點也沒有在日出那邊。他只是時不時瞥一眼身邊的人，看著她清瘦的臉頰，被逐漸明亮的光線點綴出細細的絨毛，喉頭不自覺的滑動，咽了咽口水。
太陽醞釀了一些時候，才緩緩冒了個頭。那喜慶的顏色，讓蘇小莫切身體會到了，為何小孩畫出來的太陽都是紅色的。
它紅著臉蛋，羞于見人又迫不及待似的，一點一點爬了上來。
只等這世間萬物，又都回到了白晝，太陽已經完全脫離了海面。
蘇小莫站起身，拍了拍屁股，隨口問道：“海上日出，如何？”
韓柔柔也跟著起身，語義不明的說：“嗯，真的漂亮。”
一陣海風吹來，他的聲音瞬間散去。
蘇小莫笑了：“既借東風……”
韓柔柔也憨憨的笑：“那就諸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