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因為她說想看海（一）

蘇小莫對海，沒什么期待。

8月20日上午九點，蘇小莫準時清醒過來，問了店家怎樣去普陀山。原本打算續費房間，老板卻說周末房錢漲價。對于這種坐地也能漲價的事情，蘇小莫還是比較接受無能，于是干脆退了房。

民宿離碼頭很近，一路上都可以感受到韓力力壓抑不住的興奮。這興奮可能來自看海，也可能來自她手機里一直響個不停的消息。

蘇小莫白了她一眼。

韓力力馬上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白癡了，她說，這會是她第一次坐船。

碼頭上的房子很漂亮，層層疊疊的堆砌而上，有點像古巴比倫的空中花園。而浙江一直宣傳的中國藍，在這里的天空上卻變得格外清淺。

蘇小莫在微信上買了船票，每人25元。韓力力很高興：“蘇姐，你能不能幫我拍一張船的照片，我想回怯給我屋狗狗看。”

蘇小莫滿腦袋問號：“嗯？楞個快斗和好老啊？”

韓力力隨即改口，死不承認：“沒有沒有，我是說給我那個閨蜜看，我給她喊滴狗狗。”

蘇小莫萬分懷疑，萬分嫌棄——拍了照片，照片一角還有韓力力的手爪子比的一個“耶”。

普陀山和朱家尖這兩個島之間的距離并不遠，坐船大概十多分鐘就到了。海水很渾濁，窗外的風景并沒有多吸引人。唯一值得記錄一下的，是混黃的海水中，分隔出來了一條碧綠的帶狀區域，甚是奇特的從中間突兀地出現，既違和又富有美感。

上島后就是售票大廳，不買票就上不了島。蘇小莫一邊看著韓柔柔掃碼，關注公眾號，然后買票，一邊想著“普陀山是第一清凈地”這句話實在有些諷刺。

由于疫情防控，每個人都必須實名制買票。韓柔柔飛快輸了自己和妹妹的身份證號，過來問蘇小莫的。

蘇小莫直接把身份證遞給他，嘴里還不忘打趣：“你坐飛機，買門票，全部都是實名制。那么請問，你留個手機在家里有什么用呢？大數據不知道你在到處跑？”

韓柔柔臉色黑了黑，轉過身使勁拍了一巴掌韓力力的腦袋：“都怪你！我勒哈回怯老啷個說？”

中國的傳統話術里，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來都來了。蘇小莫活學活用：“來都來了，管它那么多呢。”于是率先排隊刷身份證進了景區的大門。

普陀山并沒有什么可圈可點的景點，一直以禮佛的名義向外界收取高昂的門票費也的確厚顏無恥地生財有道了些。

不過好在韓柔柔迅速找到一片海灘，足夠韓力力過一把親近大海的癮。

蘇小莫上一次看海，還是在大連。海水清澈得像是湖泊，她在海邊風中凌亂地等人。她等誰呢？嗯，等一個眼里有一片海卻不再為她而藍的人。可是那個人是誰呢？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算了，不想了。

韓力力那邊，最開始靠近海灘的時候，看到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蟲子，驚聲尖叫，又縮手縮腳回來了。但始終沒經得起大海赤裸裸的誘惑，很快就脫鞋子撒歡去了。

蘇小莫一邊納悶兒韓力力為什么一定要脫鞋子，一邊賞識她是個勇士，然后和財大氣粗的老板韓柔柔一起，往邊上的樹蔭下擠了擠。

遠處的青山，近處略泛黃的海，還有上面蔚藍的天，沖自己微笑的滿滿膠原蛋白的臉。還有什么比這個更美呢？這樣一想，蘇小莫用手肘拐了拐邊上的韓柔柔：“那160的門票，值不值？”

韓柔柔一邊拿手扇著風，一邊沒好氣地回答：“啷個還楞個早，斗楞個曬人哦？值個錘子，我斗是花錢來曬太陽滴！”

蘇小莫有些嫌棄地伸手點了點韓柔柔的腦袋：“你沒得發現美滴眼睛。”

韓柔柔被這個明顯有些親密的動作怔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蘇小莫當天，被韓力力洗腦說禮佛要穿著素雅，于是穿了一條素雅到分分鐘變路人的裙子，很不符合她的氣質。

韓柔柔借這個事，打算為自己扳回一局：“我啷個沒得發現美滴眼睛？我不僅覺得你翻白眼好看，我也覺得你穿勒個裙子好看。”

蘇小莫對于韓柔柔把翻白眼和穿裙子相提并論這件事，已經無力吐槽，最后又翻了個白眼，結束了對話。

在海灘磨磨唧唧了大概一個小時，蘇小莫把各種能想到的偷拍姿勢，都給韓力力用了一遍。實在無聊得快要長蘑菇的年長二人組，決定拖著韓力力一起去爬南天門。

一路上都是海景，哪怕稀松平常的景色，對于內陸的孩子，也還是很有吸引力。比如韓力力。可也有人覺得不過如此，比如蘇小莫。

只等路邊的樹叢里，翩翩飛起一只蝴蝶，蘇小莫才提起了一些興致。

那蝴蝶飛舞起來，黑色的翅膀一張一合，翅膀中間的寶藍色，如同一顆璀璨的寶石，忽上忽下，忽明忽暗。

這周圍，并沒有其他的蝴蝶。它就那么孤獨地，倔強地飛舞，只飛到海的上空，也沒有停歇。

蘇小莫忽然想到一句話，來自多年前她看過的小說：蝴蝶飛不過滄海，是滄海這頭沒有了等待。

原本以為，只是一句無關痛癢故作呻吟的青春文學，如今看到，卻這樣的憂傷。

蘇小莫一向耳聽八方眼觀六路，邊往上走，邊聽著前前后后游客的八卦。

無巧不成書，后面的游客講著一口純正的山城話，跟韓氏兄妹一樣沒有調整語言模式。那一男一女在后面慢慢地走，很快跟不上蘇小莫他們三個人，這讓蘇小莫聽的八卦只到“我婆娘帶屋頭帶娃兒，她媽……”就中斷了。

掃興之余，蘇小莫還故意回頭看了看，看見說話的那個男的，發際線十分優秀，自己居高臨下一看，差點晃了眼。而邊上被牽著的女生，看起來不過是個年輕的大學生。

啊，好家伙，好像知道了什么。

一直走到了路的盡頭，盡頭也還是在海邊。那高聳的大石頭，被海浪沖刷得格外圓潤。一個個摞著，不規則地疊著，有些孤傲，又有些妥帖。因為這些大石頭的正中間，被人工開鑿出來一塊平地，甚至就地取材，拿石頭做了一張長椅，突兀擺放在平地正中間。

眼下韓柔柔就如同韓大爺一般，坐在那長椅上，依然用手扇著風，眼睛瞇著，也不管那石椅燙不燙。

蘇小莫也跟著過去，像個喪尸一樣，任由手腳自己甩來甩去，垂頭喪氣坐在了韓柔柔邊上，靠著椅背，癱了下去。

而元氣少女韓力力，顯然看不慣這兩個進入低電量模式的家伙。她走過來拉起韓柔柔的手，死命往上拉，很好，拉不動。又改變目標，過來拉蘇小莫。盡管蘇小莫跟她有體型差距，可是擁有下方優勢，墜著不起身。

眼看著韓力力大力出奇跡快要扯起來自己，蘇小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韓柔柔的手。這下子，兩個人的重量，韓力力實在是沒辦法了，只能站在邊上，嘀嘀咕咕，罵罵咧咧。

蘇小莫瞥了一眼怨念的韓力力，笑了笑：“我上個月陪你回老家，就已經達到了我這一年的運動量。如今還要我起來走，那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邊上的韓柔柔，楞楞的看著自己被蘇小莫抓住的手，又滑了滑喉頭。

后面有幾個剛剛走上來的游客，紛紛用詫異的眼光看向蘇小莫。

韓柔柔飛快捂住蘇小莫的嘴，趁倆人不注意，就把他倆一起，拖到了后面的石頭上。

嘖，這誤會鬧的。

韓力力看兩個人又開始游玩了，很是高興，嚷嚷著要韓柔柔給她拍幾張照片，發給某某。

大概是之前已經讓蘇小莫幫忙拍了船，這次不太好意思再麻煩她了。

韓柔柔終于動用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相機，讓韓力力站到邊上去，他好拍。

他來來回回，拍了十來張蘇小莫的照片。

照片里的蘇小莫，周身都透露著全世界與我無關的氣息，坐在顏色淺淡的礁石上，面對大海，淺淺笑著。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到她真實的神情。那淡藍色的禮佛裙上，兩個黑色的蝴蝶結很是搶眼，就好像，好像剛剛遇見的那只飛不過滄海的蝶，輕輕的停留在了蘇小莫的身上。不遠處的海岸線上，是更加淺淡的天空，上面還飄著好幾朵白到淺灰色的云朵。韓柔柔不由得，覺得照片里這個姑娘，好難過。

韓力力終于發現了自己沒有被拍，對著韓柔柔一頓暴打。然而那些照片卻收獲了蘇小莫的好評，就干脆讓韓柔柔再拍幾張兩個女生的合照。

是的，有一張蘇小莫和韓力力各自坐在長凳的一端，對著彼此噘著嘴要親親，兩人的手還在合成一個“愛心”的照片，就是出自韓柔柔之手。

是不是覺得還挺好？當然了，如果兩個女生比心的手勢是統一的話，那想必是很美好的。

離開南天門的時候，天氣熱得都快讓人喘不過氣了。韓力力一直嘟嘟囔囔要喝一碗冰鎮的綠豆湯，蘇小莫硬塞給了她一瓶礦泉水。主要是因為他們走過了那個“村”，就真的沒有了那個“店”，絕對不是因為礦泉水“只要”10塊錢一瓶而綠豆湯要25一碗。

然后為了安撫韓力力，蘇小莫就帶著韓力力再次愉快的滾去了沙灘——韓力力一直很想去撿貝殼。結果只看到了大堆螺螄的韓力力很傷心，逆著海浪拍過來的方向就走下海里去了。

嗯，濕身少女，浪里個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