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愿無歲月可回頭（一）

因為之前的行程滿足了韓力力去看海的心愿，那么接下來的路線自然完全由蘇小莫說了算。

8月21日一早，三人便離開了舟山，趕往嘉興，去看一看不一樣的江南。

這次的目的地是烏鎮(zhèn)，就是那個奶茶拍的宣傳片里文藝氣息都要溢出銀幕的地方。多年前蘇小莫與人許諾時，還沒有宣傳片，烏鎮(zhèn)也大概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人滿為患。

是提前在美團上訂的酒店，蘇小莫智商捉急，沒有訂到景區(qū)內(nèi)，卻一點兒都不感到遺憾。和韓力力的房間，有一張夢幻紫的圓床，撲鼻而來的情趣意味。蘇小莫欣賞不了，韓力力卻很喜歡。窗前的榻榻米上，有一個小茶幾，茶幾上并沒有擺滿杯具，蘇小莫覺得很適合寫點東西。

那天，嘉興大雨。天灰蒙蒙的，幾許壓抑，喘不過氣。三人并沒有等到六點過后用半價票進(jìn)去，而是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頂著滿天的烏云和點點滴滴的雨，開始了烏鎮(zhèn)之旅。

不知道是從哪個門進(jìn)去的，依稀是2號門。甫一進(jìn)去，就看見路邊架了很多高大的竹架，竹架上掛著本地染出來的各種花紋圖案的布條，在微風(fēng)細(xì)雨中，飄著蕩著，傳統(tǒng)文化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韓柔柔拽著一根布條，左右地?fù)u：“啊，好久沒看到勒種花布老哦。”

蘇小莫有些鄙夷，微微皺起了眉頭，瞥了韓柔柔一眼。

知情識趣的韓力力，趕忙過去拉走了她哥哥，說往前多看看，看有沒有什么不一樣的風(fēng)景。

滿以為天氣不好人就會少一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太年輕。煙雨烏鎮(zhèn)對于那些文藝或者一點都不文藝的游客來說似乎更有吸引力。

雨下大了。

再往前兩步，左手邊就是臨河的走廊，走廊上人頭攢動，韓柔柔在前面擠出一條路來。

蘇小莫跟著走過去，看到縱橫交錯的河道上，錯落停著好多烏篷船，在這暗沉的天色下，顯得老舊又孤單。碧綠的水面，被雨滴砸出千萬個坑點，一層層的漣漪接連蕩開，是少女懷春的小心思。

跟著人群，一路擁擠著往前，走進(jìn)了一個巷道。因為韓柔柔以身為盾，擠在前面，兩個女生倒也沒有受到任何推搡，一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走了過去。

韓力力看著這漫天的雨，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來一把傘，就要拉著蘇小莫一起躲。

韓柔柔轉(zhuǎn)過身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他一個箭步往前，折回到兩人面前，一把薅過蘇小莫，指著韓力力的傘說道：“啊你勒個傘楞個小，你國人打嘛。”說完就一把把蘇小莫摟在懷里，企圖用自己的大腦袋給她擋雨（bushi）。

蘇小莫莫名其妙，覺得韓力力的那把傘并不小。又想到韓柔柔剛剛很沒有素質(zhì)的那個舉動，加上現(xiàn)在的這份刻意，不免對他印象又不好了一些。她往韓力力那邊挪了挪，表示跟她共打一把傘也很好。

韓柔柔有些尷尬。自己確實找不到更好的避雨工具和方法，剛剛那樣已經(jīng)是很莽撞了，只好閉口不言，不再強求。

等人群慢慢散去，韓力力才撐傘走在前面。她像是雨巷里走出來的丁香姑娘，又一步步走進(jìn)這雨巷。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已被來往的人們用腳步打磨得光滑，邊上緊閉的門窗，都雕刻了繁復(fù)的花樣。這意境真是格外美好。

蘇小莫一個箭步就跟了上去，鉆進(jìn)她的傘里。

身后還躲在屋檐下的韓柔柔，突然有些生自己的氣。

再走幾步，就走上了這里的第一道橋。恰巧有烏篷船載了客，劃開水面，從橋下慢慢經(jīng)過。隨著船行的痕跡，一直看過去，先是沒入河水的青石階，有的甚至能看出當(dāng)年浣洗衣裳的痕跡。石階上的青苔，蔓延而上，悄悄爬上那早已經(jīng)斑駁的灰白的墻。黑色的瓦，黑色的船，遠(yuǎn)遠(yuǎn)延伸過去。視線的盡頭，是一座簡單的石橋，石橋邊盛開著美麗純白的大蓬薔薇，這薔薇又把遠(yuǎn)處的塔掩住一半，這可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素來不擅詩詞的韓柔柔，看著站在橋上的蘇小莫，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人，莫名想到了幾句詩：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他不明白這句子有沒有別的什么深刻的含義，他只知道，這一刻，說的就是他自己。

熱鬧的街道背后，是曲曲折折的各種巷道，灰白的墻面，滿滿的都是爬山虎的足跡，層層疊疊，讓這建筑顯得更加陰氣更加晦暗不明。

而蘇小莫本人，對烏鎮(zhèn)的期待，全部被掩埋在了撲面而來的臭豆腐味和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后來干脆換了路線，沒走大道，而是橫穿各種小巷，反而收獲很多古鎮(zhèn)的氣息。

韓力力很滿意這種遠(yuǎn)離人群的路線，而相反，韓柔柔對什么文藝什么氣息是一點也不感冒。他就跟在蘇小莫后面走，時不時吐槽幾句，什么華而不實啦，什么烏黑麻漆啦。多說幾句之后，韓力力受不了了，讓他閉嘴。而蘇小莫卻覺得，文藝本來就不能當(dāng)飯吃，韓柔柔這樣的反應(yīng)才是真實又可愛的。

下次出游，真希望身邊也還有這樣可愛的小伙伴啊。蘇小莫不禁這樣想。

烏鎮(zhèn)很大，三個人走得精疲力盡。風(fēng)景卻并沒有什么特別，也沒有什么驚艷的。非要說好處那就是古鎮(zhèn)和水，相得益彰，完美結(jié)合。

一圈走下來，天亦將黑，烏鎮(zhèn)開始亮起千萬盞燈，文藝氣息濃郁的夜景初現(xiàn)。人潮并沒有散去，似乎大家都在等華燈初上的美好。而這個時候蘇小莫才遺憾地發(fā)現(xiàn)，XS的像素雖然又做了提升，拍夜景仍然還是模糊得讓她吐了一口老血。學(xué)樂器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哦，顆粒感明顯。

正打算遺憾離場，一轉(zhuǎn)眼看到韓柔柔手里拿著個相機在比劃。蘇小莫探出腦袋，湊過去看他相機里的取景，不曾想韓柔柔突然轉(zhuǎn)過頭來。這無比危險的距離，讓蘇小莫下意識往后退。這一退，正好撞到了其他游客身上，蘇小莫又往前避開。

整個過程，蘇小莫站在橋上如同一顆隨風(fēng)飄搖的海草，才堪堪避開所有的肢體接觸。疫情出游已經(jīng)很危險了，就盡量避免跟人接觸吧。

蘇小莫站穩(wěn)過后，依然湊過去看韓柔柔的相機。而韓柔柔經(jīng)過剛剛這一系列的意外，有些走神，根本沒有去構(gòu)圖。

蘇小莫就指手畫腳教他，怎么取景，怎么構(gòu)圖，怎么留白。韓柔柔就盯著她露出來的眼睛，一句話也沒聽進(jìn)去。末了才問了她一句：“啊，你從哪里學(xué)滴哦？”

蘇小莫自信滿滿的：“我手機拍照總結(jié)下來的啊。”

韓柔柔滿頭黑線。

晚飯就在入住的民宿解決的，由于吃得還有點撐，也就不管勞累了一天仍然沒有得到休息反而不斷加重酸痛的雙腿，蘇小莫和韓力力決定再出去散步消消食。

而韓柔柔一動不愿動，表示自己要躺在房間裝尸體。

蘇小莫陰陽怪氣的：“這么年輕，這么虛，是不是不行啊？”一句話咬成三段，每一段都拖得格外長，誰聽了不說一句不舒服呢。

偏偏韓柔柔就覺得沒啥，他甚至還加快了上樓的腳步：“啊，行不行，總要緊你告一哈老才曉得（總要讓你試一次了才知道）。”

蘇小莫拉著韓力力往外走，左邊嘴角扯出一個歪著的笑：“試試就逝世啊。”

沿著烏鎮(zhèn)外面的民宿一條街，兩個人走了個來回。蘇小莫空蕩蕩的心里突然有些傷感。說不上為什么，就很莫名的一個想法蹦了出來：若是當(dāng)年換一個結(jié)果，那現(xiàn)在走在自己身邊抓著自己手的人，肯定不是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