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因為她說想看海（二）

如果不是后面的熊孩子一鏟子濕漉漉的沙子直接拍到了蘇小莫那條用來禮佛的藍色連衣裙上，她相信韓力力還會一直浪里個浪。

當然，熊孩子的家長在蘇小莫都已經快把沙子全部弄干凈的時候，還是禮貌性的道了歉。然而，這并沒有減輕韓柔柔想把那孩子一腳踹進海里的想法。

察覺到不對的韓力力，及時出現拉走了蘇小莫，論身型，韓力力自然還是略勝蘇小莫一籌。于是蘇小莫放棄了反抗，乖乖走了。

畢竟要發火的，也不是蘇小莫自己。

蘇小莫被韓力力扯著才走了兩步，這邊韓柔柔就已經提著那熊孩子的衣領把他整個拎了起來，跨了一大步，來到了蘇小莫的面前。

被抓住的小孩哇哇亂叫，而邊上的家長面色鐵青。

韓柔柔并不理會，松開了衣領，熊孩子就落了地。而普通話并不好的韓柔柔，只說了兩個字——道歉。

孩子家長脖子一梗：“我們不是已經道歉了嘛？”

韓柔柔指了指熊孩子：“他沒有！”

“……”

小孩子一邊哭一邊對著蘇小莫鞠了個躬，抹著鼻涕說了句對不起。

家長眼睛里能噴出來火，抱起孩子，惡狠狠的對韓柔柔罵：“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可這時候的韓柔柔，明顯還沒有剛剛那么生氣，撇了那家長一眼，就跟著蘇小莫兩人一起走了。

蘇小莫歪著頭，若有所思：“柔柔，你是不是有點軸啊？”

相對比一到外省就講普通話的蘇小莫，韓柔柔一直都是山城話：“啊，我沒有啊，你莫亂說哈。”

蘇小莫又歪過頭看著韓力力：“你哥經常惹事？”

“哎呀，從來沒有啊，有沒有可能今天是因為你呢？”

“啊？”

“啊！”

之前在海灘時，就看到遠處有一尊巨大而神圣的觀音雕像。從沙灘上來后，三個人就一邊聊天，一邊奔著那里去了。

半路上有一個觀景臺，蘇小莫在那里偶遇了一片美的讓人心發慌的海景——廣闊，包容，淡然又豐富。自覺渺小的她，懷著萬分的景仰，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片海。

而邊上的韓柔柔，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而就在蘇小莫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分分鐘可以撒手人寰的時候，三人終于還是走到了觀音像的大門。沒錯，有大門了。這意思簡直不要更明顯了。靠近一看，果然，明確得一點都不含糊的標示：香火錢6元。香火錢6元！嗯？說好的160通玩的呢？說好的佛門清凈地的呢？說好的禮佛只看誠心誠意的呢？敢情誠意就在這6塊錢上面了。而且香火錢，什么意思，不給錢就要斷香火嗎？三人可是讀過小學的，真的有那么好騙嗎？

走在最前面的蘇小莫，很沒素質的在門口做了一個“啊呸”，就掉頭走人了。轉過身，就和韓力力一人搞了一碗海帶疙瘩和豆腐果子，很愉快地坐在了路邊的護欄上吃了起來。

韓力力坐在蘇小莫的旁邊，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蘇小莫坐的地方，覺得這樣很不文明。蘇小莫一邊把一個海帶結往嘴里送，一邊說：“人人都有道德心，只是發揮不穩定。這都是我第二次說了，你快記下來啊。”

兩個人吃著小吃，聊著無關緊要的天，幾乎忘了韓柔柔這個人。

而不遠處的韓柔柔，對著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雕像，許了一個愿，然后深深的鞠了三個躬。

或許離他近一點的那個僧人能聽見他的聲音：他愿用十年財運，換蘇小莫平安健康，三年就好。

至于為什么是三年，因為他覺得，三年內，自己一定能站在蘇小莫身邊，正大光明照顧好她。

路邊的那個赤腳僧人，天氣這么熱，他被曬得黑黑的，但是很精神，恭恭敬敬行禮，恭恭敬敬叩拜，眼里心里，都是誠意。

你看，誠意這個東西，真的在心，在身，不在錢。

吃完小吃，隨手打開地圖，蘇小莫找了找南沙周圍的客棧民宿。老板誠不欺我，周六真的漲價了，而且很多地方都滿客了。于是蘇小莫和韓力力討論了老半天，最后是韓柔柔很隨便的訂了個房間，就開始往回走。

看到路邊有個景點指示牌，上面有個紫竹林，簡直戳中蘇小莫的心窩子。從小她就想自己養一片紫竹的，結果沒養活，最后讓唐清塵代勞了。這時候如果能看到大片的紫竹，那也算不虛此行啊。這樣一想，腳步便往那個方向去了。但又走了好遠一段路，蘇小莫都沒有看到規模可以稱得上“林”的紫竹，就只見了路邊綠化帶大小的一小塊竹子。心下正疑惑，就聽見旁邊有一個帶隊的導游在跟他帶的團說，剛剛我們走過的這段路呢，就是紫竹林……

當時蘇小莫就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一萬點暴擊！確定這就叫“林”？！“林”你妹啊，難道是自己太較真？然后一氣之下，坐了人均5元的游覽車下了山，買了船票滾回了朱家尖。

這一路回來，韓力力都在接視頻電話，不出所料，就是跟她那個小男朋友。蘇小莫不太理解，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公共場合接視頻，而且一接視頻就不掛的人，是有怎樣強悍的心態。韓柔柔不太理解，明明前天勢同水火不分手不罷休的兩個人，怎么和好速度如此之快，深深的為自己的錢而嘆息。

好不容易找到了之前預定的客棧——雖然店家一直強調那是酒店，進了房間，大驚失色。

蘇小莫一直都知道韓力力不瘦，但看到房間面積的那一瞬間，她懷疑韓力力起碼是個160斤的大胖子，不然轉身怎么會那么困難呢？于是沒錢也任性的蘇小莫，打死也不要那個房間了。幾經周折，老板重新找了兩個房間給他們，頂層，視野不錯。在那個好像不要錢的足夠大的甚至有轉角的陽臺上，還可以看到遠處的海。500一晚一間，韓柔柔十分肉疼，兩個女生十分痛快。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又整理了一下照片，三個人就出門去了南沙。因為過了六點半，現在已經是半票了。

伴隨著擁擠的人潮，他們好不容易擠到了海邊。那陣仗，人山人海，鑼鼓喧天，十分熱鬧。海浪一陣陣打來，夾帶著濃郁的腥味和海鹽味。

蘇小莫有些不適應，但是韓力力很高興。幾個人都沒有帶泳裝，就這樣穿著白天的熱褲站在海水里，感受著海洋的力量。海面并不干凈，里面浮浮沉沉的，是各色各樣的垃圾。嗯，一點都不賞心悅目。

在水里泡了一會兒，蘇小莫兩腿膝蓋處就傳來陣陣酸痛和無力感，風濕發作。無奈，她只能退回沙灘，專心致志用腳丫子挖沙坑。來的路上她原本打算買一把鏟子的，結果被韓力力嫌棄，也就放棄了。

突然旁邊伸出一只手，上面還拿著一把小鏟子。順著毛絨絨的手臂往上看，韓柔柔笑瞇瞇的：“拿怯撒，拿怯挖撒。我悄悄買滴。”

打了好一陣洞，韓力力就帶著滿腿的沙和滿身的咸腥味回來了，還問蘇小莫哪里來的鏟子，蘇小莫看了一眼想要隱身的韓柔柔，說是自己撿的。

坐了幾分鐘，韓力力又離開了。

循環往復中，蘇小莫向岸邊挪了三次位置，因為海浪一次比一次大，她挖好的坑就一次又一次被掩埋了。有一次因為沒來得及避讓，蘇小莫的褲子全都打濕了。

就好像自己的人生，努力想要留下印記，卻一次一次被掩埋，最后引火自焚，避之不及，像一個跳梁小丑。

而一邊的韓柔柔，體會卻完全不同。他的目光，有些猥瑣地一直在蘇小莫的腿上流連。那因為打濕而顏色變深的短短的褲管下，延伸出一雙光潔的腿。偏偏腿上又沾了好些濕漉漉的沙子，讓韓柔柔喉頭緊得難受。

他想伸手去幫蘇小莫撫開那些沙子，又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子真的會很冒昧，一時間竟有些沮喪。

還好蘇小莫沒有看他，不知道他有怎樣復雜的情緒和變幻莫測的表情。

就在這無限循環的玩水、尋找、聚首的浪里個浪中，一個多小時過去，韓力力終于玩累了，蘇小莫順手就美團了一家海鮮。218元，7個菜，蘇小莫還喪心病狂加了幾瓶啤酒（此處不要學習。海鮮配啤酒，痛風值得擁有），一份土豆絲，一份海鮮面。

菜都上齊后，韓力力不許另外兩個人動，專制霸道地拍了好幾張照片后，才允許他倆動筷子。

韓柔柔堅持不喝酒，縱使韓力力酒量很好，在她哥哥的注視下，也沒有喝多少。最后還是蘇小莫干掉了大部分的啤酒，韓力力拿著杯子一口一口地抿。

腦子里突然一下子炸開，記憶里有個女生，小小地抿了一口被推到面前的啤酒，笑得像朵花。那是，蘇小莫自己，曾經那么努力忘掉的記憶。

再也沒有胃口了。

而韓氏兄妹，吃得撐撐的，脹得爽爽的，腆著圓圓的肚子，拉著有些魂不守舍的蘇小莫，滾回了“酒店”海景房。

一直到睡覺，蘇小莫腦子里都還在想著那段記憶。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到底，自己忘記了什么？

沒有期待，也沒有遺憾，蘇小莫的舟山之行，順利結束。

第二天一早，他們便開車離開了舟山，遠離了少女的那片海，去往烏鎮，履行蘇小莫多年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