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忍把千金酬一笑(四)
家門口,就有到慶隆鎮(zhèn)的大巴車。這個路線人少,班次也從四班減到了來回四班。盡管知道班車經(jīng)過的大概時間點,卻總得提前在路邊等一等。
這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周六,做教師的爸爸也跟著一路送行。父母就像當(dāng)年送她出去求學(xué)一樣,也站在她身邊跟著一起等。
班車過來的時候,父母已經(jīng)和鄰居聊天扯得越來越遠,蘇小莫上了車,滿車只有三個人,就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跟父母揮了揮手。
盡管蘇小莫參加完婚禮就要直接回山城主城,父母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任何依依不舍,豪氣地揮揮手,那動作就是在說:去吧去吧。
車子一路向前,是翻山越嶺。海拔越來越高,空氣越來越冷。蘇小莫打開了一絲車窗,看著近處的風(fēng)景緩慢后退。
稍遠一點的山林里,是自由生長的松樹。有的只有碧綠茂密的針葉,有的掛著倒立寶塔一樣的果實。地面沒什么雜草,鋪著一層厚厚的金黃的松針。
而再遠一點的山巒,并不是延綿不絕,而是陡峭鋒利,遺世獨立的。它們都像是被大自然憑空劈砍了一刀,那山崖筆直往下蔓延,插入深不見底的山谷中。
目之所及,最遠處是霧氣彌漫的地方,薄如輕紗,又厚如棉被,變化萬千,神秘莫測。
韓柔柔很是自得地捏著蘇小莫冰冰冷的腳,表示抗議:“你等哈!啷個講故事,還有景物描寫哦?你怕不是帶湊字數(shù)!”
蘇小莫換了一個姿勢,她把膝蓋彎起,從半躺著換成了抱膝而坐,離韓柔柔更近了一點。她不耐煩地拍了拍韓柔柔的肩膀:“我講,你斗聽。不要有意見,哈。”
韓柔柔放開了蘇小莫的腳,起身去倒水,發(fā)現(xiàn)蘇小莫的燒水壺上已經(jīng)積了些灰塵,一看就是很久沒用了。只好去洗了手,洗了燒水壺,自己給自己燒熱水喝。
而失去人體熱水袋的蘇小莫,趿了拖鞋,去廚房打開冰箱給自己拿了一聽可樂,又慢慢悠悠繼續(xù)說。
因為之前已經(jīng)去過一次慶隆鎮(zhèn),畢竟查文平家就在那里,所以這次也不用導(dǎo)航看自己是否快到了。車里唯二的兩個其他乘客,強烈要求蘇小莫關(guān)上車窗,以防車子行駛時冷風(fēng)往里灌。蘇小莫只能作罷,關(guān)好了車窗,開始放空。
一路從大槽,過一礦廠,過金龍山,再過廟頭,很快就經(jīng)過了一個街道,兩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家店鋪開著門,蘇小莫知道,這是到高桿坪了。這邊再過去一點點,也有兩個當(dāng)?shù)刂包c,不過因為海拔高,只有夏天來玩兒的人多。現(xiàn)在門可羅雀,自然一派冷落。
嗯,不遠了。
蘇小莫給許戀瓏發(fā)微信:我到高桿坪了。
許戀瓏很快就回:我喊大弟弟到車站接你。
大巴車走得不快,依然在十多分鐘后到達了位于十八米街的慶隆鎮(zhèn)客運站。這個慶隆鎮(zhèn)啊,有著天坑和地縫兩個4A級景區(qū)(合稱其實只算一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讓這里的山川格外壯麗。這里氣候宜人,山城主城42度的時候,這里的人們還在穿夾衣,整個鎮(zhèn)上沒有人買空調(diào);冬天也很早就下雪,旅游局甚至開發(fā)了一條游玩環(huán)線,中間還有滑雪場。說起來好像很高端,但是奉城人們都把慶隆鎮(zhèn),叫做“三角(發(fā)音為jio)壩”。
蘇小莫剛下車,就看見站門口有個小伙子在跟自己招手。
憑著記憶里的樣子,和他那一頭夸張的錫紙燙的頭發(fā),蘇小莫才勉勉強強認出來,這是許戀瓏的大弟弟。
蘇小莫徑直走向他。
到了跟前兒,他卻有著跟外表不太一樣的拘謹,也不再叫“青兒姐”,只跟蘇小莫簡單問了一句好,就始終保持著兩步的距離,走在前面帶著路。冬日的風(fēng),格外不懂風(fēng)情,一陣接一陣地吹,他一邊走,一邊時不時抹一把頭發(fā)。那樣子,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
六年未見,他已經(jīng)20歲,是個大小伙子了呢。
一路跟在他后面,走到二十四米街(本名為龍鳳街,當(dāng)?shù)厝朔Q二十四米街。同理,云龍街,又被稱十八米街),又鉆進一個巷子,爬了四層樓梯,終于到了。
大弟弟在門邊等著,讓蘇小莫先進去,然后自己轉(zhuǎn)身就下樓,估計是要辦別的事情了。
許戀瓏迎了出來。還是當(dāng)初的樣子,還是當(dāng)初的感覺。
蘇小莫很自然的把手里的包扔給了她,這包也不過是剛從大弟弟的手里接過來的,在蘇小莫手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許戀瓏接了包,在前面領(lǐng)著,進了她的臥室。
這樣一來,蘇小莫就完全看到了這房子的布局。建面也不到60平,沒有陽臺,沒有落地窗??蛷d狹窄,餐廳只是客廳的一個角落。兩間臥室,都十分逼仄。想必許戀瓏占了一個臥室后,兩個弟弟住一間,許爸爸就只能在沙發(fā)上將就了。
許爸爸也看到蘇小莫來了,很是熱情,過來打招呼,讓蘇小莫不要拘束。蘇小莫對著他笑了笑,就一頭鉆進了許戀瓏的臥室。
這臥室,一張床,兩個小號床頭柜,然后衣柜貼墻放著,邊上就是門。頗有點“麻雀雖小,肝膽俱全”的意思。衣柜門是開著的,里面掛著幾件還沒有拆標簽的大衣,其中有一件大紅色的,甚是炸眼。緊挨著衣柜的這個床頭柜上,密密麻麻擺滿了金飾,看樣子也是男方送過來的。
許戀瓏就坐在床上。
蘇小莫挨著她坐下來,沒頭沒腦地問:“你勒個臥室,不裝飾一哈呀?我看到他們把五金,新衣服都送啊來噠?!?/p>
許戀瓏無所謂地說:“不搞那些。我們連婚慶都沒請,斗只辦個席。”
“???”蘇小莫有些驚訝,這一點儀式感都不搞,不太像許戀瓏的風(fēng)格。
許戀瓏把身上的大衣敞開,露出一個明顯隆起的肚子:“你看嘛,還啷個整儀式感嘛?未必我還有楞個好滴精神怯搞那些???”
蘇小莫伸手去摸了摸肚子,那手法像是胎兒剛剛歸家的父親:“好大噠喲?”
許戀瓏特別慈愛(?)地笑了:“嘿嘿,五個多月噠?!?/p>
蘇小莫也跟著傻傻地笑。
許戀瓏拉著蘇小莫的手:“青兒,原先說好了滴哦。我滴娃兒,要認你當(dāng)干媽哦?!?/p>
蘇小莫擺擺手,不太贊同:“是干爹啊,干爹!”
許戀瓏馬上附和:“干爹,干爹?!痹掝}一轉(zhuǎn),又問:“你吃啊少午(晌午,中午飯的意思)沒得?”
蘇小莫伸手打了一下許戀瓏機智的小腦瓜:“先人,勒哈都要四點鐘咯。我肯定是吃噠才過來滴啊?!?/p>
許戀瓏聳聳肩,也有點嫌棄自己。她讓蘇小莫等一下,出去客廳拿了些砂糖橘和瓜子花生,裝了一缽,拿了進來讓蘇小莫吃。
蘇小莫剝著橘子,就聽見許戀瓏說,要出去找一下化妝師,然后過問一下晚飯定席的事兒。
蘇小莫一把把橘子整個塞進嘴里,口齒不清地說:“肘啊,一漏?。ㄗ甙。宦钒。!?/p>
許戀瓏拍了拍蘇小莫的后背:“你慢點吃。未必你帶那別個面前,也楞個?。俊?/p>
蘇小莫艱難地咽下去:“切,別個面前,我從來沒說嘴巴里有東西還說話過?!?/p>
許戀瓏站起來,邊走邊說:“走撒?!?/p>
臨走,蘇小莫還繞道去客廳,從桌子上的水果籃子里,又抓了幾個砂糖橘放進了大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