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不信人間有白頭（一）
之后的兩天，杜夜楓依然每天都堅持中午翻墻抄小路過來陪蘇小莫吃午飯，半夜再次出來抱著她安睡。
而蘇小莫呢，白天有空了就去找楊婷婷玩兒，旁敲側擊的，想要勸一勸楊婷婷放過她自己。
楊婷婷有些格外的執拗，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杜向武已經不愛自己了，堅持認為他是在考驗自己。
蘇小莫也只能嘆一口氣，隱隱懷疑她是不是傳說中的摩羯座，但也確實無話可說。
天氣晴好的下午，兩個人還會相約去杜夜楓他們學校周圍轉一轉，可惜的是，見過好多制服小哥，卻從未在門口的衛兵那里看到熟悉的身影。倒是蘇小莫，在經過宿舍樓外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杜夜楓在宿舍窗口喊：“小莫！”
蘇小莫就轉頭過去看。看見一堆密密麻麻的腦袋，在笑著起哄。
而旁邊的楊婷婷，滿心滿眼都是羨慕。
蘇小莫揮揮手，沖著他們笑。
起哄聲里，還夾雜著幾句“多謝嫂子的豆干”之類的話語，蘇小莫笑得更開心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五天過去了——蘇小莫要走了。
這天杜夜楓又特意請了半天假，出來送她。
一直沒派上用場的情侶裝，終于穿在了兩個人身上。杜夜楓一手牽著蘇小莫，一手拖著她的小行李箱，依依不舍送到了火車站。
時間還早，杜夜楓提議說：“要不再陪你吃最后一頓飯吧？”
“好啊。”
車站的肯德基，不分晝夜的熱鬧，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得沒有點餐。
看著杜夜楓坐在自己對面，搗鼓著手機，蘇小莫也拿著手機，拍了一張他的照片。
拍好以后，小心冀冀揣進兜里，藏在心里，然后，從隨身的包里，摸出來一個筆記本。
蘇小莫把筆記本推到杜夜楓面前：“夜楓爸爸，我給你的戰友都帶了特產，卻沒有你的禮物。我都快走啦，這本日記，就送給你，當做是給你的禮物吧。你可不要嫌棄呀。”
杜夜楓拿起日記，作勢要翻看：“讓我猜猜，里面是不是全是莫丫頭對我的愛意啊？”
蘇小莫伸手阻止：“等我走了再看！”
杜夜楓就勢握住了蘇小莫伸出去的左手，從兜里掏出三枚一樣大小的指環，順手套在了蘇小莫的小拇指上：“現在我還沒有娶你的能力，但是我想先預定一下你婚禮新郎的位置，不知道可不可以？”
蘇小莫看了看那尾戒，笑瞇瞇地說：“你早就買了？”
“你來的那天才買的，事先不知道尺寸。”
蘇小莫還是笑：“果然是你。可以，很可以。”
杜夜楓又說：“行李箱里，我給你買的零食都放進去了，你記得拿著吃。別總是買泡面吃，車上有餐的，貴一點沒關系，你別舍不得。還有500塊錢的現金，我也給你放在了隨身的包里。你一個人出遠門，身上有點錢，總不會那么慌。雖然少是少了點，但你別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
“箱子里還有個小毯子，我怕晚上冷，你蓋著些。嗯，還有，到家了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跟我報平安也可以。你記得一路上保護好自己啊，別被拐走啦。”
蘇小莫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
時間已經快到檢票，蘇小莫接過小行李箱，走向檢票口。
剛走了兩步，猛然轉身，再次扎進杜夜楓的懷里，甕聲甕氣的：“我等你娶我。不管大風大浪，不管前途艱險，你不許食言。如果你食言，我一定，一定想盡辦法忘了你，再也不要想起你！”
別人的分別，是溫情脈脈。蘇小莫的分別，是放狠話，也是特別。
可說完那個狠話，蘇小莫并沒有得到杜夜楓的回答。只是被他抬起了下巴，吻了下來。
火車站人來人往，好些人駐足觀看。年輕的蘇小莫，臉皮子到底薄一些，架不住公開場合的親熱，于是臉一紅，腳一跺，轉身跑到檢票口，再不敢回頭看了。
只等走到了站臺，蘇小莫才回頭看了一眼，他依然站在那里，微笑著看著蘇小莫離去。
蘇小莫突然想起，自己忘了跟他說“我愛你”。
找到座位，放好行李，蘇小莫坐在座位上，拿出手機，打算發一條動態，剛選好照片，就收到了特別關注的提醒——涵云發動態了。
蘇小莫點開一看，是自己剛才在肯德基的照片，周圍人頭攢動，照片里只有自己最清晰，他說：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國家有力量，勞資有對象。
蘇小莫噗嗤一聲笑出來，很好，這官宣得很杜夜楓，也很有默契。
蘇小莫繼續發布動態，配文：無法客觀評價，永遠主觀偏愛。選的照片，正好也是自己剛在肯德基偷拍的他。
當天晚上，火車上人聲嘈雜，不方便通電話，兩個人就只能在QQ上聊著天。
他說他已經開始瘋狂想她。
他說她這么好，自己一定不讓她跑掉。
他說自己一定要努力，早點把她娶回家。
他說到時候她不用勞作也不必憂愁，看看書種種花，有閑暇時寫幾個動人的故事，才不埋沒她的才華。
他說莫丫頭，我愛你啊。
曾經被傷透的心，空蕩蕩的地方被他再次填滿。你看，這么好的他，勾畫未來藍圖時字字句句都有她的他，自己怎么會舍得忘掉？
蘇小莫回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迷迷糊糊給杜夜楓發了消息報平安，然后迷迷糊糊睡下，然后就這么迷迷糊糊古井無波地過完了這個寧靜的夏。
再次回到學校，蘇小莫迎來了大二，而杜夜楓也正式畢業，被下放到了基層鍛煉，跟原先的兄弟們各奔東西了。
其實生活的一切都沒啥太大的變化，除了杜夜楓聽說陸云買了自行車，堅持認為別人有的，自家莫丫頭也要有，于是出資給蘇小莫也買了一輛。
日子還是按部就班地過著，在某一天蘇小莫給杜夜楓唱完一首《看得最遠的地方》后，杜夜楓說：“莫丫頭，我把你介紹給我家里人啦。”
“啊？那他們怎么說？”
“他們說你，瓜子臉大眼睛，長得很漂亮啊。”
“沒別的了？”
“我的眼光，他們自然是相信的。”
“那好吧。”
“老婆你不高興了嗎？”
“還好吧，只是有點倉促，沒啥心理準備。”
“這有什么的，現在又不是見家長。”
“也是哈。”
平淡的對話，就這么過去了。可這件事，并沒有在蘇小莫心里過去，她總覺得，杜夜楓有什么事瞞著她。
幾天的追問，杜夜楓終于說了實話：“我家里人覺得我們不能長久，你和我隔得太遠了。你在山城，我在小聯城不說，將來我會回到父母身邊，我們隔得更遠。我這邊的飲食，風俗，恐怕你都習慣不了。”
“我，我可以啊。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只要你在我身邊，怎么都好啊。”
“我，我妹妹也說，你年紀比她還小，這個嫂子，她沒辦法認可。”
“杜夜楓，她的認可很重要嗎？”
“是，不重要，她將來也會有她的生活，所以她的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是不是還有別的？你妹妹的話，你不至于瞞著我。”
“我，我媽說，你個子太矮了，怕影響我家的基因……”
“杜夜楓，那你呢？”
“我從來沒這么想過。我覺得你很好，非要說，是我配不上你更多。我不認可我媽的話，但是她的態度，我沒辦法不看重。”
“我個子矮，我有什么辦法？客觀事實，我改變不了了。可是你媽媽憑什么這樣侮辱我？”
“莫丫頭，你冷靜一點。我媽沒有侮辱你的意思。你等我好好跟他們說，讓他們知道你的好，就不會再反對了。好不好？”
“不好！我是需要你媽媽的肯定，但是我不會去求著一個傷害我自尊的人來肯定我，她也不會肯定我。”
“那你要怎么辦呢？難道要我媽媽為那句話道歉嗎？”
“不應該嗎？”
“蘇小莫，那是我媽媽！就算道了歉，也只會加深你們的隔閡，將來你們要怎么相處呢？”
“道歉如果都不能，還談什么相處？”
“我替我媽媽道歉，好不好？”
“不好。你又沒有嫌棄我，你道歉，算什么？”
“莫丫頭，是我把你慣壞了。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啊？”
“是我不懂事嗎？是我的錯嗎？”
“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告訴你這件事。如果我沒說，也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了。”
“你總有一天會把我介紹給他們。可是只要我個子矮這個客觀事實不變，他們也總是會嫌棄的，不是嗎？”
“老婆，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好，我等你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