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沾繁霜而至曙（三）

嗯，他甚至在帶著陌生人的時候，知道了禮貌的重要性。

本來拿著毛筆顫抖著雙手，打算重拾練字大業的蘇小莫，就這樣被打斷了。蘇小莫被拉出門的時候，手指上沾染的墨汁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清洗。

一行人先后看了好幾處房子，都是附近小區的，基本都是兩室一廳的中等大小，看得出來，韓柔柔是目標明確的。

目標明確的韓柔柔，甚至還在蘇小莫身邊講解起了自己的思路：“小莫姑娘，你莫看勒都是些二手房，雖然裝修不一定滿意嘛，但是不用你費心思哈。而且都是附近滴小區，你跟力力也好互相有過照應。你看，勒些小區都有幼兒園，小學也離得近，劃區滴中學還是排名嘿靠前滴，二回兒你有啊娃……哇！”

韓柔柔就這么猝不及防被韓力力踩到了。

看房看到最后，蘇小莫感到身心疲憊，以十分草率得定下了隔壁小區一套歐式風格的二居室而宣告了韓氏兄妹的勝利。

手續辦理得很是順利。本來以蘇小莫目前的狀態來看，不具備申請房貸的資格，可天曉得唐清塵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很快就送來了工作證明。

蘇小莫拿到紅本本的時候，剛好十二月中旬，距離看房，堪堪過去了十來天。唐清塵笑著來問蘇小莫什么時候辦喬遷宴，蘇小莫半天才吐出來一句“搬家開火的時候一定叫你”，不過效果很好，唐清塵美滋滋地被打發走了。

由于銀行發放貸款還需要幾天，原業主暫時還沒有搬離，不過韓氏兄妹已經早早開始幫蘇小莫做搬家的準備了——收拾行李，打掃衛生。所以等正式搬家那天，一切都有條不紊。

韓氏兄妹先過去新房子，把那邊徹徹底底打掃了一遍才派韓柔柔開車過來拉東西，而韓力力負責呆在新房子做整理。

蘇小莫本人，只出動了一張嘴，指揮著這倆人來回忙碌。

最后只把房子整理出來一個大概，蘇小莫就累了。嗯，這個啥都沒動手的人，先一步累了。

這邊有個風俗，搬新家必須開火才算數，蘇小莫只好打開外賣軟件，選購了一些菜。

完事兒才癱倒在沙發上，給唐清塵發消息，邀請他和唐紅梅過來吃飯。

其他人一個也沒叫，先不說地方小，餐桌坐不下幾個人。這多一個人就要多一個菜，工作量直線上升，這會讓蘇小莫覺得想死。

好在，唐清塵這貨，壓根兒沒有通知唐紅梅，一個人拎著禮物就上門來了。

剛把食材處理好，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垃圾的韓柔柔，一出門就跟唐清塵碰上了。

這其實算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當時唐清塵送工作證明過來的時候，韓柔柔并不在場），卻有些莫名的劍拔弩張。

唐清塵確認眼前這人，就是年初自己看見過的那個，臉色不虞。可一想到自家妹妹說蘇小莫是恢復單身才被迫擁有了這套房子，瞬間臉色又好看了一點。唐清塵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去，一口標準普通話格外流利：“你好，唐清塵，蘇小莫的哥哥。你就是小莫的前男友吧？”

然后沒等對方有所回應，就又假裝才看到韓柔柔雙手都被垃圾袋占滿似的收回了手，側了側身，給韓柔柔讓開了路：“一路順風，好走不送。”

韓柔柔一句話沒說上，一個態度沒擺出來，就這么被氣得綠著一張臉下樓，扔了垃圾以后就死活不肯上樓來吃飯了。

韓力力勸了兩句，無果。拿著小袋垃圾追出來于是莫名其妙看完整場戲的蘇小莫，也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唐清塵以為韓力力和前任哥只是通過蘇小莫而早就認識的普通朋友，也壓根兒沒把她的態度放在心上。

韓柔柔嫌蘇小莫沒給自己臺階，蘇小莫覺得韓柔柔早就應該離開自己的生活。兩個人都在犯錯，卻沒能成就一場活色生香的感情糾葛。

最后下廚的主力軍，還是韓力力和唐清塵。韓力力炒了一個菜，唐清塵整了三個，而蘇小莫本人，只是去按了一下電飯煲……

飯桌上，唐清塵絮絮叨叨，先是詢問蘇小莫的身體狀況，包括但不限于“最近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去醫院啊？”“藥還在吃嗎？現在吃什么藥啊？”這些常規用語，顛三倒四反反復復地問；夾雜著幾句打探蘇小莫和韓柔柔的感情狀況，暗戳戳地發表了好些覺得韓某人品一般，不可靠，配不上蘇小莫等等的言論；最后又關心起了蘇小莫的家庭關系，旁敲側擊地表示蘇家父母通過自家爸媽，轉述了對蘇小莫的關切。整個人，那是啰嗦且八卦，絲毫看不出這是憑一己之力殺伐果決闖出來一片天地的年輕老板。

而蘇小莫反應遲鈍，半天才回應一句，且因為手抖，筷子控制得不好，一直在跟飯菜作斗爭。韓力力則低頭干飯，時不時幫蘇小莫夾個菜。

唐清塵拿來的茅臺也沒人喝，主要是因為蘇小莫夾不起來花生米，暗自生氣。而唐清塵表示自己要開車，也不能喝。

吃完飯，天色已經很晚了。唐清塵收拾好碗筷以后就要告辭：“我準備走老哈，你還有沒得么呢吩咐？”

蘇小莫搖搖頭。

唐清塵又轉向韓力力：“你住滴遠不？要不要我順便送你回怯？我開啊車滴，正好也沒豁酒。”

韓力力也搖搖頭：“哎呀，我斗住隔壁小區滴。那時候兒我鍋兒斗說耶，住得近，有過照應。”

唐清塵敏銳抓住重點：“你鍋兒？買房子勒個啊？”

韓力力笑著點頭。

唐清塵想到自己剛剛在飯桌上好像還說了好幾句前任哥的壞話，頓時有些尷尬：“哈哈，對頭，對頭，住得近，有過照應。我也把房子買老，斗帶隔壁。小莫勒個是二期，我買滴一期。”

蘇小莫迷茫抬頭：“你好久買滴房子哦？”

“害，斗是看到你買老耶。我看公司也差不多穩定下來老，也是該買房子老哈。”

“那你好久搬過來也？”

“不著急哈，還要收拾滴個。”

“哦，也是，你還要把嫂嫂接上來哈。”

唐清塵臉色平靜：“她上來好久老。”

“那你今天啷個沒把她喊起一路也？”

“哦，她白天帶駕校練車，說累得很，不愿出門。”

“……”蘇小莫直覺哪里不對，但欲言又止，最終閉上了嘴，看著電梯門在自己面前關上。

送走唐清塵后，蘇小莫一進門就看見韓力力在擠眉弄眼。

“你爪子？皮子癢啊？我給你松一哈嘛。”

“嘿嘿，沒得啥子，嘿嘿。”

蘇小莫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她。可是心里沉甸甸的，好像多了一層枷鎖，又好像只有自己無端的輕飄飄的猜測。

拿了一把備用鑰匙的韓力力也走了以后，房子安靜了下來。可這毫無生氣的氛圍，實在是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