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清醒的時候，我回復意識后的第一感覺，竟是無比驚訝。

一張面孔印入我的眼簾，是艾天。他幾乎是撲到我枕頭前，臉色蒼白，暗沉的眸子里似燃著火，頭發支楞亂翹著，太陽穴處青筋直跳。

我虛弱地笑笑，喃喃道：“艾天，別緊張，我這不是沒死嗎？”

“媽，”艾天忍耐地低吼，“媽，這是怎么回事？”

“意外。”我吐出兩個字，轉開頭，閉上眼睛。

“怎么可能，你聽不到鍋開了？聞不到煤氣漏了？”艾天的口氣聽起來象要殺人。

“你媽一看電視就跟外界絕緣了，這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依舊半閉著眼睛道。

“媽你要告訴我實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艾天暴躁起來。

我睜開眼，平靜地問他：“你是律師，你肯定也已經仔細看過現場，你倒說說看，象是發生了什么事？”

艾天被我噎住，咬牙半晌，頹然道：“沒有任何破門而入的跡象，沒有任何搏斗的痕跡，也沒有任何外人潛入的證據-----看起來，就象是意外。”

“那就對了，沒有別的解釋，就是意外。”我肯定地說。

艾天凝視著我，好一會兒，就象尊雕象般，一動不動。

我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叫：“咦，別的兒子閨女呢？竟敢不守著媽？想當忤逆不孝子么？”

“媽！媽！”艾強艾麗一邊一個，立時出現在我頭頂上方，艾麗眼睛都腫了，話里還帶哭音兒，怨我：“媽啊，我二哥不回家，你就趕緊給我或者大哥打電話啊，你要嚇死我們啊媽？”

“艾麗呀，你媽這么大歲數，就不能忘點兒事啊-----你快別哭了，人家還當你媽真死了呢？”我心里叫苦，這丫頭怎么被我養成這樣兒，還得我來安慰她，唉唉。

艾強臉色鐵青，沖我說：“媽，從這事兒看，大哥的家規真是一點犯不得，尤其是你，媽，我給你打電話時囑咐你多少遍，叫你放下我電話就打給大哥，撥到大哥接電話為止，你答應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照著做呢？”

“好啦好啦，”我疲倦地說，“兒子啊，我躺病床上呢，要打要罰咱都回家再領吧，媽累得很。”

艾麗馬上貼過來，握住我的手，緊張地問：“媽你不舒服嗎？我幫你叫大夫？”

我搖頭，只道：“媽想歇會兒，乖女，你陪著媽就行了，別走開。”

艾天喘一口粗氣，站直身子，和艾強對看了一眼，哥兒倆一起擰著眉毛沉著臉，退出了病房。

周圍靜了下來，我閉上眼歇了一會兒，才問艾麗：“怎么發現我出事的？”

艾麗見我不睡了，就拿一塊溫熱的毛巾過來替我擦臉，一邊道：“二哥加班到九點的時候，在醫生休息室里看了會兒電視，也是巧，二哥發現有個節目特別可樂，怕你錯過了，就打電話給家里想提醒你看。結果家里電話沒人接，二哥就有些慌，給大哥打電話才知道大哥還在外面應酬，大哥當時就馬上沖回家了……幸好發現的及時，媽，你可小心點兒吧，你要真有什么事，我們三個怎么辦？”

“艾麗，你們都大了，”我抬起手，撫一撫艾麗的頭發，柔聲說：“媽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天意。媽這些年過得這么開心，已經值了，你們要看開些，都是成年人啦，總不能一輩子跟著媽啊。”

“媽！”艾麗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俯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這下子我簡直手足無措，艾天艾強著了火一樣推門進來，看一眼艾麗又看一眼我，艾強無可奈何地道：“媽，你不要逗艾麗了，你不知道她會當真嗎？”

我舉手投降，道：“好好好，都是媽的錯，媽的不是，媽以后一定改，媽以后再也不違反任何規矩-----艾麗啊我的小祖宗，你別哭了行不行？媽快被你的眼淚淹死了。”

艾麗抽抽嗒嗒的，好半天才收住聲。

我抬起眼，正對上艾天投來的目光，那目光中，有傷痛，有懷疑，有憤怒，有無奈，還有著，深深深深的恐懼，和濃得化不開的眷戀。

我心頭一軟，認命般低低道：“我保證，我會小心的，我再也不會讓自己出意外，艾天，我保證。”

艾天的眸中，驀地泛上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