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天被朵朵嗆住，深褐色的眼珠盯她良久，才道：“好，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剛才態度粗魯，向你和我媽正式道歉。媽，”艾天拉我手臂，道：“我看你也吃完了，咱們回去吧，你不要老占著人家楊小姐的時間。”

朵朵想說話，眼光瞟過我，我趕緊對她輕輕搖頭，不要操之過急，慢慢來，今天就這樣吧。然后我便搶著說：“你這孩子，不是你把人家服務員小姐轟出去，我就要讓她結帳打包了，瞎耽誤功夫嘛你。”

艾天這才留意到桌上還有一動沒動的兩個菜，訝道：“媽你吃人家請客，還給自家人打包？”

朵朵按鈴喚人，示威般說：“不要緊，艾姨點菜恰到好處，我樂意，你吃不吃我不在乎。”

艾天悻悻地看她，咬牙道：“我媽可是刀子嘴，吃你這一頓，你下個月出糧前打算喝西北風？”

朵朵飛個媚眼給他，故意膩聲道：“大爺您關心小的啊？”

我噗哧一笑，半口茶直噴出來，艾天惱羞成怒，偏偏服務員這時又進來，他不好發作，最終掏出自己的信用卡扔了過去，恨恨道：“服務員，告訴前臺開張發票，楊朵朵，下不為例。”

我轉眼去看楊朵朵，她這次聰明地不再接話，只從桌下向我比一比手指，是一個“V”型。

4

回到家里，艾天就給所有人臉色看，他把換下來的鞋“啪”一聲砸在門口鞋架上，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又將門“砰”地合上，然后就聽見鎖頭“卡嗒”一聲被反扣住。

艾麗嚇一跳，馬上望著我問：“媽你是不是又一個人亂跑了？”

我白了艾麗一眼，把打包飯盒丟給她，自己走到沙發前坐下，一邊開電視一邊說：“誰亂跑啊？我吃完飯就乖乖跟你大哥回來了……我說艾麗，你把你媽當成3歲小孩呀？”

“那大哥為什么生這么大氣？”艾強幫著艾麗擺桌上菜，迷惑地問我。

“噓！”我趕緊做手勢，壓低聲音，道：“小聲點，誰被痛宰一刀都難免脾氣不好的，快別說了。”

“啊？大哥被誰宰了？”艾麗越發大驚小怪。

艾強斜她一眼，忍笑道：“還能是誰？肯定是咱們的媽唄。媽啊，你剛才點了多少錢的菜？”

“剛才點菜？”艾麗還是轉不過彎來，問：“剛才不是楊朵朵請客嗎？怎么大哥會被痛宰？”

我微微笑，說：“剛才我們在酒樓坐的包房，那里的最低消費，你們都知道的，你大哥其實很憐香惜玉哦----不過咱們不要戳穿他好了，給他留點面子。”

“哇，大哥替楊朵朵買單啊？”艾麗一下子興奮起來，蹦過來攬住我肩膀，道：“大哥那鐵公雞，除非是公事應酬，跟任何人出去吃飯都AA制，不論男女，怎么他今天轉性啦？”

“不要小瞧你媽，”我得意地說，“你大哥那三兩下貓膩，我還不清楚？朵朵那姑娘我真的蠻喜歡，肯對你大哥好，又有韌性，不屈不撓，你大哥長到現在沒對哪個女孩子服過軟，現在也就是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動心了唄……你等著瞧吧，今年媽就要把大兒媳婦娶進門來。”

艾強和艾麗都吃吃地笑起來，艾天十八歲生日那天宣稱他終身不娶的情形猶歷歷在目，這些年來，我們三個眼見得他越來越似個生活枯燥乏味的中年單身漢，都替他暗暗心急，偏這個話題又說不得，一說艾天就發家長脾氣，我們也不能替他去街上硬綁一個來。現在好了，楊朵朵橫空出世，真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內室的門又打開了，艾天悄無聲息地走出來，我們三個人正笑呢，一發現他的動靜都嚇一跳，我家里的門墻隔音效果都很好，艾天不至于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吧？我忽然忐忑起來，呃，我這算不算是包辦婚姻封建家長？

“媽，”艾天看著我，聲音沉沉地說：“你就那么希望我結婚？”

我不加思索沖口就答：“當然啦，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不結婚，我怎么能放心離開？”

一語即出我就心叫不好，這念頭縈縈繞繞纏了我許久，終是覺得不到時機最好不要說出來，結果今天艾天對楊朵朵一時心軟，叫我欣喜之余忘乎所以，不遮不攔吐出了大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