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耐心細致地收完老太的錢，笑顏如花般侍候她離開，是不是服務就到此結束了？沒有！陳老太通常會撥轉購物車再回到超市里去，再轉一圈兒后回到同一個收銀臺，購物車里通常會多了幾樣東西，于是再一次重復前述所有過程。

一般陳老太在我們超市里前前后后不來回個幾遍，肯定是不會離開的，掌握了她的這個規律之后，我們所有久經沙場的老收銀員一見她出現，均各是如臨大敵。

連我們的當值經理也會神經緊張，看陳老太排在哪個收銀臺，就馬上拿一塊“本收銀臺暫時關閉”的牌子擱在尾端，以免有不了解情況的人誤排在陳老太身后，那可叫，上了賊船下不來。

超市做生意，和氣生財嘛，讓難侍候的客人滿意，才能顯出超市工作人員的功力。所以我們整個超市的人雖然都不待見陳老太，可也從來沒有人違拗過她，都是由著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頂多事后大家閑聊，一起呵呵笑，說一句：“哦，顧客永遠是對的。”

漸漸的，陳老太再來買東西時，收銀員們就都心照不宣地互相留意，單看陳老太這一次走向誰的收銀臺，屏息靜氣等陳老太站定后，其它收銀員一時都會面露喜色，幸災樂禍地看那個被選定的倒霉蛋兒勉力支撐，我們管這叫做：“顧客永遠是對的一日游。”

奇怪的是，我一次也沒被陳老太選中過，而我背后的王姐卻似乎頗受老太青睞，我耳聞目睹她若干次瀕臨崩潰地守著一側東西滿滿的收銀臺等候陳老太自便，即不能替她裝包也不能服務下一個顧客，還得保持健康活潑向上的表情跟后面排隊的顧客解釋道歉，幾乎忍笑忍到內傷。

不要怪我不厚道，這是我們大伙兒的常例心態，若是換了陳老太選中我，王姐一樣會偷偷笑死的……只是很奇怪，居然沒有一次輪到我。

也別說我們沒有同情心吧，在超市工作的人，泰半都是為了養家糊口而勤勉出力的普通人（呃，好吧，我承認我大概算是個例外），誰都是一樣在辛辛苦苦過日子，顧客是上帝，我們卻也不是下賤奴才，一個買一個賣，雙方都少給對方添亂加難，原本該是人和人相處的本份。

可現如今生意為大，象超市這樣做流水生意的，越發講究要討好顧客-----當然，也沒什么不能討好的，賣笑營生嘛，說穿了人人都在做。只是，多數人會賣笑不會賣心，我們便因此，不能實實在在地體諒陳老太，會忍不住在肚里笑上幾輪，背后抱怨一下，這也不能算是我們的錯處吧？

然則，我沒有想到，這一次我沒有把我的同情心放在臉上，竟然真成了，我不能被寬宥的錯處。

我下班通常總在下午五點，這一日下午三點半以后，店里如常般漸漸人多起來，接了孩子放學的家長們紛紛順路買菜，老人們也三五成群地結伴進來。我正忙得手抬眼不抬的當兒，忽然眼角一瞥，看到陳老太慢悠悠地踱過來，斜了我一眼，竟視我這邊較短的隊伍不顧，越過去又排在王姐那邊。

我心情放松，忍不住回頭碰了碰王姐，沖她扮了個鬼臉，王姐瞪我一眼，擺了個無語問蒼天的架式，我不禁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