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陳老太正站在長長的隊尾，好似正專注于她購物車里的東西，自然我們倆，誰也不會想到，陳老太居然會看到我倆的表情。

王姐收完陳老太的錢，看她又撥轉購物車往里走，本來一點兒也不意外，可當她看到，陳老太竟是走向顧客投訴處時，不免有些失色地碰了碰我，指給我看。要知道，每當陳老太這樣做時，就說明，她對今天的收銀服務很不滿意，但王姐一切如常，又何來讓她不滿意的地方呢？

更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是，半個小時后，當值經理關掉了我和王姐兩個人的收銀臺，把我們叫進了店長辦公室里。

店長和顧客投訴處主任坐在一張大桌子后面，我和王姐坐在對面，主任三言兩語就說明了狀況：陳老太投訴我們倆偷偷譏諷嘲笑她，給她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傷害，她作為我們店里的常期固定顧客，要求領導對我們倆嚴肅處理。

王姐嚇得要死，她家不寬裕，婆婆身體又不太好，兒子結婚老人看病，她這一份收入都是缺不了的重要經濟來源。我跟她共事這幾年，但見她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唯怕丟了這份工作，哪怕是缺勤扣錢她都擔不起，家里一有事就央我同她換班，務必要補足全勤時間。眼下陳老太竟如此認真地投訴她，王姐想想可能的后果，只怕嚇得心都發抖了。

我想了想，便把事情認下來，說全都是我的不對，要罰就全罰我吧，讓我去給陳老太當面道歉都成，不要再處分王姐了。

店長和主任卻不為所動的樣子，互相看過來看過去，我忽地脊梁骨上冒起一股寒氣，我倆不過就是笑了那么一下而已，難道罰我還不夠嗎？難道是我想的太天真了？

店長主任兩人的目光推來擋去，半晌，終究還是店長開口道：“陳老太的要求不是這么簡單，她說她再也不能忍受在有這樣店員的超市里買東西，她要求我辭退你們。”

什么？！

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音來，而坐在我旁邊的王姐，臉色煞白，三魂已丟其二。

主任不忍，輕輕道：“我們也很為難，你們知道，陳老太這個人，很能鬧的，她又沒別的事，要是較上了真兒，天天坐在投訴處跟我吵的話，人來人往的，對門店影響不好……”

“店長，”我沒理主任，直接對店長說：“這個事兒，就算我們有不對，是開除的罪過嗎？”

店長不敢看我的眼睛，拿著筆敲敲桌面，道：“咳，這個事，咳，我和主任也研究了一下，顧客的意見這么大，我們也要重視……這樣吧，公司不提你們的過錯，補給你們五個月遣散費，算是雙方自愿解除勞動合同，你們經濟上不吃虧，又沒有留下不良記錄，公司和你們兩不相欠，好吧？”

我心中一凜，驀地意識到，這件事，恐怕真的不象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然則陳老太竟有可能亦是那個人安排好的角色嗎？我卻又不信，那個人雖手眼通天，卻未見得能使喚動這樣一個別扭的老人，我閉上眼睛想了一想，一下子明白過來。

那個人能派下屬到我住的地方殺我，想必早已知道我在何處謀生，于是，提前設法要求我的店長找由頭讓我失去這份工作，豈何難哉？

只是，如果我猜對了，則王姐何辜？這份工作于我來說，不關痛癢，于她卻是根本生計，若我無意中拖累她下水，那才真真是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