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逃計劃,因著艾麗和梁方突然這么鬧了一下,不得不暫時擱淺。
艾天回來聽說了大概,居然鼻子里哼一聲,道:“艾麗,梁方再敢來找你,我打斷他的腿。”艾麗當即淚汪汪的,我只得叫艾天哪兒涼快哪兒歇著去。
不過,憑心說,我也真希望,艾天有本事打斷那家伙的腿。
想當年,我跟鶴姐在外面闖蕩,凡事都只得自己應付,最羨慕就是那些有兄弟的姐妹們,但凡有什么不高興,就可以說:“我叫我兄弟打斷你的腿!”
這個世界,歸根到底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女人們自己力氣小些,就不得不指望男人的護佑,然則平白無故不相干的,又有幾個男人肯為了女人使出自己的力氣?
于是女人迷信愛情,于是女人舍得付出,說白了,無非是千百年來女人為了得到所需要的保護,而粉飾著那層交換的本質。只可惜在這種粉飾下,糊涂的多是女人們自己,以為只要為了愛情付出一切,男人就自然而然會給予回報。
其實,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大不一樣。
兄弟朋友或者有時候都比戀人來得可靠些,夫妻反目成仇時,彼此會連友好善意的陌生人都不如,道理不外乎如此。結婚后,交換的過程沒有做好,粉飾來粉飾去,最后掀開一看,全是一把爛攤子。
又可惜,不是每個女人都有靠得住的兄弟朋友。
艾麗的心情一落千丈,自從聽懂了楊朵朵的暗示,艾麗都不敢正眼看艾強,而艾強酒醒后索性早出晚歸泡在醫院里,基本上不跟我們任何人溝通。
我私下里同艾天說:“你還是要跟你弟弟談談。”
艾天翻翻眼皮問我:“談什么?”
我道:“艾強怎么是這個性子?他就有什么心里話,不能同艾麗明說么?”
艾天吸口氣,看住我道:“媽,艾強的心事,我看在眼里好久了,只是,咱家的女人吶……咳,媽你也知道,艾麗那么小,根本不開竅的樣子,要是沒有梁方出現,艾強慢慢等無所謂,現在梁方插了一杠子,你叫艾強怎么說?捅破了這層窗戶紙,艾麗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反正兄妹都做不成了,你想艾強肯冒這風險嗎?”
我悵然若失,是啊,艾強不肯,我也不肯啊,男女感情勉強不來,二十年的兄妹手足之情,丟了那才叫可惜。
入夜,我叫艾麗來同我一起睡,娘兒倆聯床夜話。
我先問她:“艾麗,最近梁方還跟你聯系嗎?”
艾麗沉默半晌,細細地“嗯”一聲。
我只覺憐惜,道:“乖女啊,告訴媽,你喜歡他什么?”
“媽,我覺得,他跟別的人不一樣。”艾麗倒是什么都不瞞我。
“跟誰不一樣?跟你的哥哥們嗎?”我又問。
“媽,”艾麗答我,“從小到大,我都是家里被寵著護著的小丫頭,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誰的問題都不用我幫忙解決,除了干干家務活兒之外,別的我都插不上手。大哥二哥,還有媽媽你,好象天塌下來都能撐住,我只縮在家里就萬事大吉了。”
“你不喜歡這樣?”我若有所悟。
“不是不喜歡,”艾麗說,“我只是常常覺得,我一點也不重要,有我沒我都不要緊,你們誰離開了我都能好好過日子……”
我暗暗嘆氣。
“梁方不一樣,”艾麗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激蕩,“他第一眼看見我之后,眼里就除了我再沒別人,他讓我覺得,我對他來說特別重要,非常特殊……他常常和我說他的家庭,他說他的家象一個牢籠,而靠他自己一個人,他無法沖破這個牢籠,他需要我的支持……”
“為了支持他,你肯放棄你自己的家庭嗎?”我緩緩問。
“為什么?”艾麗吃驚地坐直身子,道:“我支持他,不等于我放棄我的家庭呀,媽,難道我嫁給他,就不再是這家里的一員了嗎?”
“可是,我們都不喜歡這個男孩子,他的家庭成員也不會喜歡你,艾麗,你若嫁給他,就勢必要面對著兩個家庭對你們的反感,這和你們彼此放棄各自的家庭,其實沒什么兩樣。”我道。
“媽媽你為什么不喜歡他?”艾麗可憐巴巴地問我。
我靜默良久,才道:“艾麗,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帶著你們三個人四處逃命的事吧?你還記得我跟你們說過什么?”
“我記得,”艾麗被我問得一怔,一邊回憶,一邊慢慢道:“媽你說過,大哥的爸爸,就是那個人,恨你把大哥帶走了,一定要抓你們回去,那個人是個很厲害很有勢力的人,所以我們只能逃,逃到他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那你還記得,我為什么要帶你大哥離開他父親?”我又問。
“因為,如果跟著那個人長大,大哥的一生都將痛苦不幸。”艾麗清楚地重復著我以前告訴他們的話。
我輕輕一笑,我從沒告訴孩子們過去的細節,可他們依然對我的話信之不疑,記在心底。
“每一個人,生下來都不是一個獨立的人,”我拉住艾麗的手跟她說:“他不能脫開他出生的環境,他父母的為人,以及他生存的背景。人長大后形成的性格,思維的方式,生活的習慣,其實一早就由他生下來的家庭所注定。我冒著那么大的風險,哪怕被人追殺都要帶走你大哥,就是為了讓他逃開他被注定的命運,可即使這樣,你也能夠看出來,有時候你大哥,還是不知不覺,會流露出那個人遺傳給他的一些天性……艾麗,你喜歡你大哥象那個人的時候嗎?”
“可不管我喜不喜歡,大哥還是我大哥呀。”艾麗有些明白我的意思,小聲辯解。
“你大哥的生活不會和你的生活永遠24小時糾纏在一起,所以他雖然有些地方讓人不喜歡,他還可以是你的大哥。”我淡淡道。
艾麗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