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玫的呼吸急促起來，俄頃，她閉一閉眼，湊向我，問道：“伯母，我承認你說服力一流，可是，我為了艾強，已經連性命都不想要了，這世上，還有什么，比付出性命更加重要？”

“你剛才說的那位女子，她流血也好，死掉也好，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覺得不值？你怎么知道她不曾真的占有和得到過？伯母，我今天來，是想聽您給我一個答案的，這答案，只需要兩個字，我和艾強的婚事，您同意，還是反對？”

我無力地往后靠住，是，其實我來之前就知道，說的再多，也是白說，沒有人會僅僅因為別人口才比自己好，就聽信別人的話，各人的學費，總得自己去交，一人一筆，誰也替不來。

“麗玫，你曾對我說過，如果我不再找你，就當這世上，沒有你這個人。”我想了想，淡淡道。

麗玫還是向我傾側著身子，兩只手團握著，眼睛一眨不眨，道：“是，伯母，我是這樣說的。”

“那么，”我微微笑，道：“麗玫，我想你知道，對于我來說，這世上，有沒有你這個人，本來就沒有區別。”

麗玫傻住。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攥緊手指，切齒道：“伯母，你對我好狠。”

我看住她，緩緩搖頭，一字一句說：“麗玫，我對你不狠，是你對自己狠，命是你自己的，你看著辦吧。”

常麗玫完全呆掉了。

我靜靜地坐在對面等她復原，不，我沒有那么狠，我只是想下一味重藥，如果她仍舊堅持去死，我會真的，同意讓艾強娶她。愛情不愛情的，沒那么要緊，女人肯拿命來換的姻緣，我一定會成全，即使是我的兒子，這瓜，我也肯去強扭。

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兩個人，只是沉默著，凝視彼此。

餐廳里的人，慢慢地都散盡了，侍者來我們這個角落看過幾次，見我們氣氛不對，就不敢靠近，而是遠遠觀望，我忽然想，艾天該奇怪了吧，他還指望著靠我逃席呢，可現在這狀況，恐怕他的席散了，我還走不了。

常麗玫突然無聲地仰天大笑起來。

這一下，十分突兀而且詭異，我訝然望住她，只見她的嘴大張著，臉上的笑容慘烈扭曲，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抬起一只手撫住胸口，另一只手慢慢從桌上伸下去，摸向自己長裙遮蓋的腿。

我心里一緊，剛想跳起喊人，一只冰涼的硬管已隔著小小的西餐桌，悄悄頂了一下我的膝蓋，再慢慢抬起。

我深吸一口氣，看看周圍無人注意我們，掀起一角桌布，垂眼下看，不出我所料，常麗玫手里握著一枚小小的銀色手槍，正正指著我的肚腹，淺黃的燈光投進來，射在麗玫腳上，我看見，裙擺已經掀起，露出來一只黑色尖頭的高跟皮鞋，鞋幫一側，鑲著三條細細的火紅皮帶。

我胸口一涼，剎那間恍然大悟，這一次，我是自投羅網。

常麗玫收起了瘋笑的表情，低低說：“伯母，我們沒什么好說的了，你付帳吧，我們走-----小心些，我不介意就在這里殺掉你。”

我定住心神，招一招手示意侍者買單，一邊道：“麗玫，不要告訴我，你今晚的計劃，是跟我同歸于盡……那不太滑稽了嗎？你穿得這般性感漂亮，卻陪著我一個老太婆走黃泉路，閻王爺要誤會的。”

麗玫不笑，恨道：“不，我不是要跟你同歸于盡，但我也不想白白地去死，伯母，要是依了你的話，我除了任由艾強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之外，別無他法。我不甘心，今天有人告訴我，報復一個男人，比讓他愛上你，更容易，也更持久。”

“你這身衣服鞋子，就是那個跟你說這些話的人送的吧？”侍者過來送帳單，我看也不看丟了幾張大鈔在里面，打發他走開后，笑著問麗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