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我的確不介意真的殺了他。
短暫的混亂瞬時便平息,力道卸去,我手中已空,槍響的震蕩令我顫抖起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開槍。
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想。
我勉力支住身子,仰頭看向那個已經站直的身影------我看見,他一手緊緊按在腰側,指間慢慢滲出紅色的細流。
我喃喃道:“你受傷了?!?/p>
姐夫看也不看,將那只小小的黑槍拎在另一只手里搖一搖,才問:“槍哪來的?”
“我這次回來,第一個見的人,并不是你?!蔽依侠蠈崒嵈?。
“哧,”他不屑,“那老鴇兒,越來越有本事了。”
我無語,靜待他發落。
他將槍順手丟在茶幾上,掀開按在腰間的手,掃了一眼,道:“擦破皮了!你去廚房找找,我記得應該有個急救藥箱掛在墻上。”
我看一看那只就在手邊的槍,再也沒有勇氣去搶過來。只得乖乖地站起,去替他找東西包扎。
他在背后咕噥:“愚蠢!”
是的,愚蠢!我也覺得自己蠢,這么多年來,我只在他面前做過一件聰明事,那就是帶走艾天。
他的確只是被擦破了點皮,傷口面積卻不小,我找到一沓創口貼,胡亂替他滿滿的糊上。中間倒是來過一個保安模樣的人按門鈴,查問突然傳出巨響的原因,我半撐著門,還未及解釋,姐夫揚聲罵了一句:“滾蛋。”那人便趕緊點頭哈腰地跑了。
那一刻,我有一種想跟在后面趕緊跑掉的沖動……但是,旋即我就想,這次,我還能逃到哪去?
“過來!”姐夫的聲音里有著不容拒絕的權威。
我走過去,停在他面前。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后道:“你算定我不會殺你!”
這不是一句問話,我也沒有作答。
“你一直蠢……”姐夫評價,“但顯然對蠢人也不能大意,殺了我之后,你對艾天怎么交待?”
這是句問話,于是我答:“我打算陪你一起死。”
他瞪大了眼睛,似有些意外。
那是一雙酷似艾天的眼睛……或者,應該反過來說,那是一雙艾天繼承下來的眼睛。
我轉開頭,輕輕道:“有心殺人者死,你我都不該例外?!?/p>
姐夫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繼續評價:“愚蠢!”
“你想怎么樣?”我認命地問。
他仰靠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想了好一會兒,然后,視線轉回,落在我的臉上,眉毛一挑,收緊面頰,嘴巴嘟成一個圓。
立時,浸骨的寒意,如一桶冰水般,由我的頭頂直灌進腳心。
我記得,我看見過一次這個表情,那是鶴姐百般婉轉,苦求他為了肚里的艾天,娶自己回家的時候,他也是這般仰靠在沙發上,用這樣一個表情,面對著俯在他膝前殷殷看著他的鶴姐。
我記得,當時我縮在客廳的一角,緊緊盯著他和鶴姐,心頭沒有來由的,滿是寒意……接下來他跟鶴姐說:“我娶你!”
我閉上眼睛,果然再一次聽到了,他那沒有絲毫暖意的婚諾之語:“我娶你!”
我想,剛才,我還是應該不管不顧奪路而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