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這么慢慢變了樣子，家具裝修擺設用品林林總總置辦豐富，到最后，本來小小的兩層樓，都多搭出來一層。

再者，姐夫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送首飾統統一式兩份，鶴姐有的我都有，才八歲多的我，不久之后，就攢了一堆光彩奪目的各類石頭。

我玩了一陣后，覺得索然無味，問鶴姐我可不可以拿去換東西，鶴姐說，隨我便，于是，我抱只紙箱出去，滿城轉了一圈，換回來一個大大的水晶球。

姐夫正好在，看到我抱回來的東西，用指頭彈一下，“砰砰”響，下巴都快掉了，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個玩藝兒？

我說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來，也不知道他離開我們的時候在哪兒，所以，我把那箱石頭拿出去，換了個有魔法的水晶球回來，就可以隨時隨地看到他了。

我記得我說完之后，得意非凡，而鶴姐和姐夫都沒有笑，彼此凝望許久，一言未發。

后來，姐夫就明顯來得勤了。

當然，沒多久，我的那堆小石頭，也原樣回到了我的手里，姐夫是什么人啊，居然敢騙他給我的東西-----這是我很久以后，才想明白過來的事情。

細細回想去，姐夫和鶴姐相識的前半年，是我記憶中最美妙的時光……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很容易讓人覺得滿足。

其實我并不十分記得姐夫對我有過什么具體的好處-----我對于他，算得上什么呢？一個上小學的女孩兒而已，向來只懂得，捧著他送的小小禮物，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

但我一直一直，很清晰地記得，姐夫對鶴姐的好，那樣溫柔的擁抱，那樣深情的眼光，那樣寵溺的微笑，那樣沉浸的纏綿……一直記到現在。

我最喜歡那幅鉆石簾子，時時穿來穿去，結果碰掉了一顆，鶴姐巧手，用銀線編了個小袋子，放進去，再拿一根銀鏈串過，戴在我的脖頸上。

這顆鉆石，我一直戴著，直戴到后來，搏命浴血的那個夜晚。

我猜，一個女人，會愛上姐夫這樣的男人，應該很容易吧？又有錢財，又有人才，又肯用心。

我從不懷疑鶴姐深愛姐夫，也許并不是從一開始放下戒備，但是，肯定很快，鶴姐就沉淪不撥------沒有猶疑，沒有多心，沒有斤斤計較，沒有苦苦思量。

說到底，鶴姐當年遇見姐夫時，也不過只得十八歲而已……就算她是一個已做了年余的妓女，也不見得能有足夠的定力和閱歷，來應付姐夫這樣的男人吧？

鶴姐是從不避我的，她哪里懂得如何教一個小小女童？再說鶴姐自己根本沒有童年，我聽她說起過，她象我這么大的時候，已會攀著大大灶臺為一家人做飯，老老小小擠在一間窩棚里時，父母還生出來一個弟弟……所以，鶴姐大概理所當然就覺得，我也能自然而然接受她所做的事------結果沒錯，果然，我的確是接受的。

我并不是真懂鶴姐的話，我只是囫圇吞棗般接受，在這一方面，沒人教過我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鶴姐開始做這一行時，我亦沒有形成任何道德價值觀念，再后來，我學了正經知識，卻也無用了，因為已經先入為主，鶴姐做什么我都無所謂，反正，我跟著鶴姐過日子就是了。

要到我自己養三個孩子的時候，我才發現，小孩子竟然有那么多規矩要學，而且大人竟然要做那么多解釋說服類的工作，便是需要這樣一步一步正兒八經教著管著，才能把小孩子們慢慢養成大人們想要的那個樣子------其實現在想想，不這么教著管著，又能怎么樣呢？我小時候沒學著什么好，長大了，也并非不知道什么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