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姐終歸是要強的,要強的女人會死撐一口氣到底,說她愚也好,說她軸也好,她總是不肯放棄自己的心愿,不論抓住哪根稻草,也要在沉淪到底之前,于水面上,留下一絲漣渏。
而當年十六歲的我,更多只是本能的依從鶴姐,彼時在我心目中,親疏遠近壁壘分明,鶴姐用刀子割碎了自己,臨終前囑我遠逃,所以,對于我來說,從此以后,人生就再無別的目標和內容,鶴姐的心愿,就是我必須要做到的。
我其實是個內心非常簡單的人。
可現在,不知不覺的,二十年過去了,我已比青春永遠停駐的鶴姐年長,我的閱歷,我自己的人生感覺,和十六歲的我相比,差同天上地下,我不得不問一問自己,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從我回到姐夫身邊起,我就在這樣問自己,問到我也幾乎殺掉了我自己,問到艾天兜轉回了頭,問到如今朵朵過來,與我上演婆媳對陣------我猶在問自己,我到底想要什么?
反正,我想要的,肯定和姐夫想要的不一樣。
但,卻又和誰一樣呢?
志同道合這四個字,聽起來俗氣,卻是人和人能攜手并進的唯一準則。
同事也好,朋友也好,愛人也好,甚至血緣至親也好,再沒有志不同道不合,還能兩人長遠相處的……除非我立志此生此世做一個和誰都不相處的孤家寡人,不然的話,我總得想想清楚,我要的,到底和誰要的一樣?
艾天……會和我要的一樣嗎?唔,他照眼下這趨勢發展下去,我實在心里沒譜兒。
艾強?他還停留在我替他謀劃打算的階段呢,自己想要的,他都把握不住,等于一個零,沒有可參考性。
艾麗……小丫頭還在學走路呢,她要什么,她自己并不知道。
楊朵朵-------我忽覺心頭一陣涼意,這妮子,恐怕她想要的,倒實打實,會和姐夫想要的一樣呢,那我該怎么辦?
我這會子的心情,直似鶴姐的翻版:假如艾天認祖歸宗接受了他父親的調教,假如朵朵帶著孩子承歡姐夫膝下祖孫團聚,假如一切的一切,最終都還是遂了姐夫心愿,那我這二十年來的日子,算什么呢?
鶴姐搏了命,我費盡心血,到頭來,竟全是虛化的一場空?
我活到現在,整整前半段人生的咬牙堅守,難道真的,都是我自討苦吃,全無價值,浪費時間?
這樣想下去,幾乎令我渾身打戰。
是我錯了嗎?是我不該較真到底嗎?
是這世上,終究是由有本事的人來制定規則。姐夫他已在廟堂高處,長袖善舞,是否就意味著,他總有權力,把我們的感受全都視為無物,予取予求嗎?
不,不,不。
我絕不會放棄,我始終相信,我和鶴姐想要的生活,比姐夫想要的生活,更加珍貴,更加美好。
這二十年來,我帶著孩子們吃遍這世上的苦頭,可是,我們一家四口人,親密無間,彼此愛護支持,從未有過分離之念。
這,就是最重要的生活吧?人生歷程最大的意義,是相聚,而不是離棄。
其實,姐夫骨子里,也該是求相聚的吧?不然,他為什么千方百計非要賺艾天回來呢?艾天只管他叫老板,可他卻象是要彌補父子時光一樣,親自花大把時間,帶著艾天滿世界跑?
問題在于,是現在姐夫的這種強力膠方式對艾天有影響力呢,還是我苦守二十年的軟磨方式,對艾天有影響力?
這是我和姐夫之間的一場戰爭,戰鼓已擂,硝煙漫起,我不再返身而逃,從此刻起,我選擇,正面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