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島另一側,有一個小小的碼頭,登上那只快艇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與那個夜晚一模一樣的,是艾天仍緊緊攥著我的手。與那個夜晚完全不同的,是這一回,由當年我倆一無所有的倉惶偷渡,換作了如今無所不有的舒適航游。
我諷刺地想,誰說,生活的大方向不是越過越好呢?
隨侍艾天的那個女孩子,一直在等我們,她一身黑衣黑褲,頭發短短地抿齊在耳后,瞧過去面容普普通通。如果不是她衣服領口右側有三道細細的紅紋,她這樣子,就算走在路上被我碰見,也絕對引不起我的注意。
船應該已經來了有一會兒,她站在舷板上等我們,艾天并沒有想介紹我們認識的意思,只在扶我上船時,順口問她:“都安排好了?”
她沒有過來幫手扶我的意思,就用我曾聽到的那個平平嗓音回答道:“嗯,等下船先照原計劃往東,到公海后,再換船換路線,劉先生,都照你的吩咐做。”
我瞪大眼睛,她叫艾天“劉先生”?
這么說,這條船,原本是劉宇的安排?想是船家只管收錢不管認人,到時間就來了……嘖嘖,艾天竟辣手到這般地步,他真是長進了。
我探頭往駕駛艙那邊瞧一瞧,看見三兩個人影,亦無任何要來查看我們一下的意思,我忽有所悟,轉臉問這位小姐:“這船,看來是你牽線安排的?”
我忍住沒敢提劉宇的名字,這條道兒上的,都是人精,萬一話縫語氣哪里不對,我們三個人,恐怕死無葬身之地。
我再為劉宇不平,也不敢害了艾天。
我想,我終究是不值得他們這樣做的吧?象張浩,象劉宇,他們總以為,我跟著他們,就是選擇了他們,可事實上……我能選擇什么呢?
親疏遠近,一筆筆都劃在每個人自己心里,公不公平,自不自私,其實都與正義道理無關,只與那個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有關。到了不得不選擇的那一刻,你面向的,永遠是你心底最在乎的那個人。
我當然最在乎艾天,無論如何,我都會最在乎艾天。
但這位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很明顯,她和劉宇同屬姐夫最親信的精英,劉宇帶走我,有姐夫的默許,骨子里并不算背叛姐夫,而她這樣幫著艾天,卻無疑肯定算是背叛了姐夫……
男女有別,能到這種地步嗎?我幾乎要妒嫉艾天了……況且,劉宇要劫我走,給劉宇幫忙的中間人,居然是她,劉宇對她的那份信任,應該不是白來的……何以現在,結果居然竟是她殺了他呢?人家也是個女人,人家怎么就能比我有本事這么多呢?
我總該問個明白的,晚問不如早問。
而她坦然地回眸看我,不發一言。
艾天扯我的胳膊,示意我快走,我不動,再問道:“小姐,你看,我們這一走天遙路遠,有些話,事先講講清楚好些,你說呢?”
她向艾天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艾天垂一垂下巴,于是她對我說道:“夫人,你這一走,以前的人也好,事也好,就都當是全死了,反正,你只剩下我們,過去的人,誰死了誰沒死,又有多大關系呢?”
我看了她一會兒,直白問:“你圖什么呢?”
艾天臉一沉,直臂攬我過去,推我入艙,自我身后,那女子的聲音淡淡傳來:“我圖什么,劉先生知道,總之于夫人無礙……于老爺也無礙,夫人且放寬心。”
好,好,我心里冷笑,這年頭的小孩子,一個賽一個好手段,艾天你這只豬頭,你到底許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