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做惡夢了。
白天還挺好,一路玩一路休息,陽光暖暖,海面平平,我穿著雪白比基尼披著淡藍莎麗躺在甲板上,曬得皮膚都變成金棕色……齊明芳有一次經過我身邊,見四下無人,竟站住,感嘆道:“夫人這般神仙人品,如肯守著老爺,何至于此?”
我從草編的寬沿遮陽帽下方瞇眼瞧她,也是,誰說這世上沒有天生的區別呢?
好看與否,雖說各花入各眼,但普遍說來,還是有一定之規,只是擁有皮相的,未見得會感激老天爺,沒有皮相的,也未見得會心理平衡,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對方受老天偏心青睞……就如現在,她羨慕我坐享其成,而我羨慕她,有力量去參予和掌控。
是哪本書上說過來著?滿足感,來源于奉獻和參與。
現在的我,何來滿足感呢?
但或者,在別人的眼里,我應該很滿足吧。
我很有點郁悶,姐夫的精銳屬下,似乎都覺得,是我對姐夫不好,是我沒事找事,才造成了眼下艾天這種困境。
于是,我淡淡反駁道:“一個人,是愿意守著另一個人,還是不愿意守著,都自有前因后果,肯不肯的,亦不能由單方面說了算。”
齊明芳根本無意與我閑聊,她禮貌地聽完我講話,點一點頭,就準備離開,我又說道:“倒是小姐你,不管有沒有神仙人品,想來我姐夫,都一定待你不薄,你又干嘛不肯守著他,要跟著我兒子跑出來呢?”
齊明芳站住,正色答我:“老爺囑咐我跟著少爺時,一早就明白交待過。老爺說,從此后,只有少爺一個人才是我的主子,我只能聽少爺一個人的,就算是少爺要我殺了老爺,我也得聽少爺的。所以,夫人,我同你說過的話,無半字虛言,不管我圖什么,都與夫人您無礙,更與老爺無礙。”
我頗有些震蕩。
我從來都不懷疑姐夫是愛兒子的,但他能愛到這般地步,我真的始料未及。
這就難怪,艾天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安排出這么大的陣仗了,哪里是艾天好計謀呢,根本是,姐夫太敢放手了。
但是,說一千道一萬,我仍堅信,姐夫有他的底線,他絕不會允許艾天帶著我逃亡。那么,在過去的這些時日里,艾天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維持他和我,這么一段時間里的風平浪靜呢?
從那天晚上起,我就開始做惡夢,且越來越恐怖。
先是夢見,姐夫又用針管里的藥物困著我……再來,我就夢見了艾麗和艾強,他倆都在姐夫的槍口下,凄慘呼叫求救……最后,我夢見了楊朵朵,她的兩只眼睛里,流出鮮紅的血,對著束手無措的我,一陣喋喋怪笑,然后,她抱著圓圓,從玻璃大廈的頂樓陽臺,一躍而下。
我尖聲長叫,自噩夢中驚醒。
艾天撲了進來,拉亮頂燈,跪在我的床鋪前,執住我冰涼青白的手,迭聲問我:“你怎么了?你做了惡夢?你哪里不舒服?”
我怔怔看他半晌,然后說:“艾天,你老老實實告訴媽,艾麗、艾強還有你老婆孩子們,現下,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艾天盯住我的臉色,終于答道:“梁方已經進了老板的集團公司工作,對老板的命令,言聽計從。艾麗不肯再跟他住……自己搬出來了。老板沒有管艾麗,她證件過期了,在那個島上沒有合法身份,只能去一家餐館里,打點黑工養活自己。”
“艾強幫不了艾麗,他開的那間藥店,出了點事故,暫時被藥管局封了。艾強本人正被拘押,所以,反倒是艾麗去監所里探望他,給他送些吃用。不過,我聽說強媽已經趕過來了,她正在多方活動,爭取把艾強早點救出來。”
“楊朵朵和圓圓,暫時我還沒聽說有什么事,她倆還住在老地方,老板給派了保姆。只不過,楊朵朵的個性,原是極愛做事的,如今她當了全職主婦,心里可能,未見得高興吧。”
“艾天,你不覺得,我應該回去嗎?”我聽著,心似冰塵,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