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小快艇比較簡陋,無遮無擋,只得幾個橫板坐位。不過操縱就極為方便,姐夫坐在船尾,用一只手執著電動螺旋槳的舵柄,把住方向,小艇穩穩當當地,在海面上行駛。
我坐在船中央,被船尾的小燈照著,吊帶裙的下擺濕答答貼在我的腿上,腰臀以下,一覽無余。幸好姐夫的外套如小被子似的蓋著我的上身,我自覺還是基本保住了斯文。
我猜,這段航程,不一定會很短,就很有興致地,開始同姐夫聊天。
我的話題還蠻有大格局的,我問他:“姐夫,你說,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姐夫看著船頭行進的方向,答我:“最重要的是活著。”
“活著,又為了什么呢?”我誠心誠意地請教他。
姐夫收回目光,看我一眼,道:“為了贏啊。”
我再請教他:“那什么是贏呢?”
姐夫這次,倒認真想了想,才答我:“弱肉強食。活著的時候,一直是強者,即為贏。”
我也想了想,才又問:“姐夫,當強者,就一定要吃弱者的血肉么?我愿意吃素,不想當強者,行不行啊?”
姐夫輕笑一聲,道:“阿雁,你居然愿意吃素?那你當年,搏命般拐帶走我的兒子,也好算是吃素?”
我很無辜地回答:“是呀,姐夫,我和鶴姐,都好算吃素。只想從你的身邊,逃走便罷。艾天是你的兒子,更是我姐姐的兒子呀,他愿意跟著我走,我怎么能算拐帶?”
“姐夫,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強者和弱者,若是活著只為了當強者,那弱者該怎么活呢?弱者亦有弱者的活法兒啊,不愿意贏,就只想逃,這就該算是吃素嘛……不然的話,當年我和鶴姐,若是真決定拼了自己的性命,去取你的性命,亦不是無法可想。”
姐夫不以為然,道:“想的還挺美……就憑你們倆?實話告訴你,你們是看不見,但我的身邊,從來沒缺過人手,我為什么敢吃你和阿鶴做的飯?我為什么肯定你倆從沒有機會對付我?哼,更別說,還想要對我直接動手……就憑你們倆啊,槍都握不穩……阿雁,你不要總是那么愚蠢。”
“那你現在,身邊總不會還有人手吧?”我睜著大眼睛,天真地問他。
姐夫瞇起眼看我,停了停,道:“對,現在,就只有你和我……我是要親手取你的性命,自然絕不可能留下任何旁證。怎么著,你現在,還真想要跟我直接動手嗎?”
我搖了搖頭,繼續問道:“姐夫,你之前,親手取過誰的性命么?”
姐夫似被我問住了,眼光飄向海面,回憶了好一會兒,才自己感嘆道:“咦,被你這么一問,我忽然意識到,這都過去幾十年了,我竟然從未親手取過誰的性命,你,將是第一個。”
我道:“哦,那我簡直是有點榮幸……想當年,姐夫你受了那么重的傷,竟也沒有親手去取仇人的性命么?”
姐夫的臉色沉了下去,道:“想當年,就是因為我本該親自去取仇人的性命,卻下不了手,結果害的我自己,反丟了半條命。你放心,我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發表感慨,道:“哎呀,可見姐夫你,也不是天生這般冷酷的心腸,你也有不食弱者血肉的過去呀……”
姐夫冷道:“是啊,但幸好,你們一個一個弱者,教會了我,不要重復我的過去。阿鶴要同我離婚搶兒子,我不取阿鶴的性命,結果阿鶴是怎么對我的?你自己回來找我,還打了我一槍,我不取你的性命,結果你是怎么對我的?”
我柔聲問:“姐夫,你卻不想想,你是怎么對我們的呢?”
姐夫很是不屑,道:“強者就不該對弱者心軟,我怎么對待你們,你們都應該承受。你和阿鶴,若是不要一直同我做對,我又怎么會為難你們?”
我不同意,問他:“就算我是一直在同你做對吧,可我姐姐,她只不過是一直在愛你罷了……你說說,她到底是怎么同你做對了呢?”
姐夫沉默了一會,居然搖了搖頭,道:“鞋舒不舒服,只有腳知道。”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