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了多久，這里就滿是桂花的香味。”周洋的臉上似乎掛著不明顯的微笑。微弱的橙色光亮下，他側臉的線條上浮著微光，就像冬天的陽光散在干枯樹樁上時投射的溫暖光影。我的心里萌生出去觸摸那模糊光影的沖動。
“別岔開話題。”我穩住波蕩的心情，直奔主題。
“其實，你走后，家鄉發生了很多不好的事。”周洋說著，深吸口氣，低聲問，“那個鐵盒子你扔了嗎？”
“什么鐵盒子？”我有些不耐煩的問。
“是我記錯了。”周洋尷尬的笑笑。
“為什么大家對我的出現抱著敵意？”雖然鎮上的人沒有直接表現出來，但我早已感受到他們看我時的怪異眼神。
“我會告訴你的，”周洋停頓片刻，“等你準備好后。”
“你現在就說。”我這才想起，爸媽對我離開后的事也總是遮遮掩掩，不僅他們，鎮上的人雖然會背著我議論，但卻很少在我面前提及以前的事，除了白曼文，不過，在她說之前，便被周洋制止了。想到這里，我不禁問道：“你和白曼文關系很好嗎？”
“我跟她沒什么交集。”周洋淡淡地說。
“是嗎？”我略帶諷刺地反問。明明白天跟她那么要好，晚上當著別的女人的面便否定關系，真是虛偽！
“羅旭會當面跟你道歉的。”周洋又成功將話題轉移，“我今天找他談過了。”
我的思路完全被他打亂，只能任著他牽引。
“在你說清楚幫他的原因之前，我是不會跟他見面的。”我語氣堅決地說，“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說清楚你的理由。”我停下腳步轉向他。
周洋停步了，他沒有轉身，只是微微低下頭，“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擅自做的決定，不管是去你家，還是去羅娜家，我一直都在尋求最好的辦法來化解你們兩家心里蓄積的怨恨，可是我好像并沒做好這一切。”
他的話，我半信半疑。如今的周洋，并不可信。說什么為了化解我和羅娜家的怨恨！真是可笑！白天還和別的女人那么親密，晚上就以一副什么都是為了我的姿態說著不切實際的謊言。
“既然做不到，那就什么都不要做。”我以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輕聲說，“就像以前那樣，轉身就走，不是更符合你的風格么？”
“我當時去買了毛巾、礦泉水和紙巾，”周洋說，“可是你走了，我去你家，你根本不愿意見我。”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我本能地排斥他的辯解。
“對不起。”
真是廉價的對不起！
“沒必要再道歉了。”我說著往前邁步。
“我知道，所以，無論你要求我做什么，我都會答應。”周洋慢吞吞地跟上我的步伐。
承諾從口中迸出的瞬間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可真的實施起來卻比登天還難。
“什么都答應？”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惡的念頭，我想讓他痛苦，我想折磨他直到我滿意為止。
“嗯。”
“去死呢？”
“只有這件事不行。”
“剛說完就反悔了。”
“我死了，只會加深你的痛苦。”
“你還真有自信。”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知道。”
一陣沉默，晚風迎面吹來，路兩邊的樹葉沙沙作響，夜風的涼爽輕撫在我臉上，我倆長長的影子印在地面上。
“我才沒那么變態，你死了確實對我沒什么好處，不過，”我突然想到了折磨他的辦法，“有件事你肯定能做到。”
“除了違法犯罪的事——”
“你真是邊承諾，邊打自己的臉，”我打斷他，“我的要求很簡單，你來當我的男友怎么樣？能做到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洋的影子停止移動了。
他不是說喜歡我嗎？我要玩弄他的感情，要傷害他，要讓他體會真正的心痛，我不想他跟別的女人太近，不想讓他的眼睛里裝著別人的影子。
我停步轉身面向他，抬頭起頭，與他四目相對時，昏暗的燈光中，他的眼睛里仿佛綴滿了深邃悠遠的點點星光。我的心臟在加速跳動中抽痛起來，一時間，我腦袋發熱，抓住他的衣領，踮起腳尖，探出頭，蜻蜓點水般吻了他的唇一下。然后，我快速扭過身，背對他繼續往前走。明明只是想玩弄他，沒想到我自己的心臟卻快速奔騰著要沖破胸口的肌肉跳出來了。我走了幾步，發現他的影子依舊印在地上沒有挪動，于是我轉身看他。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長，他木樁似的身體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的答案呢？”我的臉頰和耳朵也變得火辣辣的。
“你，喜歡我嗎？”周洋說這話時聲音干啞。
“重要么？”我回答的瞬間，便在心底下定決心，永遠都不會將我喜歡他的心情說出來。
就在這時，周洋的電話響了，他接起電話“嗯”了幾聲后掛掉，然后看向我，“去我家吧，羅旭馬上就到了，然后我會把你走后家鄉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你。”
“那你的答案呢？”我依舊站在原地。
“如果，你覺得，”周洋深吸口氣，將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可以的話.....”他頓了頓，然后繼續吞吞吐吐地說，“我會，好好，對你。”
他局促不堪的模樣竟莫名的有些可愛，我一開始的報復情緒被心底突然溢出的溫暖覆蓋。
“不準跟別的女人走得太近，”我邊說邊走近他，“誰都不行！從現在開始，你什么都得聽我的。”
“嗯。”周洋僵直的身體有些不知所措。
“吶，”我伸手去抓他僵硬的手掌，他的手心就像燒燙的粗糙硬鐵，“你怎么不握緊我的手？”
周洋機械地動了動手指，他的手心因緊張滲出汗水。
“先，先，”周洋結結巴巴的說，“先，去我，家？”
“不是要去見羅旭嗎？”
“嗯。”
“就這樣，牽著我去你家，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可以放手，我要讓鎮上的人知道我倆的關系，能做到嗎？”
周洋沒有回答，他做了個深呼吸，緊了緊我的手，拉著我往回走。一路上，我們沒說一句話，我能感覺到他傳遞過來的緊張感，他的手心不停冒汗，他走路的動作因激動而不協調。我走在他旁邊，看著他的側臉，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睛直直盯著前方，走著走著，我們的手便十指緊扣了。每遇到帶著詫異眼光注視我們的熟人時，他會強壓著緊張的情緒，抓緊我的手，用略微發抖的聲音回應對方。
雖然我一開始抱著捉弄他的心情要求他屬于我，可每當我看到他一臉認真且興奮的模樣我就滿心罪惡感。為何我要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我到底要以什么樣的心態來對待他？我真的還喜歡他嗎？如果他知道我現在所做的事，會厭惡我嗎？就算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也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單純得近乎愚蠢的艾秋了！
從回來的第一天起，我所策劃的一切就都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