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聲穿透雨幕，靈堂的白幡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崔望舒跪在烏木棺槨前，指尖撫過棺蓋上尚未干透的漆痕。老仆崔福舉著的白燈籠忽明忽暗，在棺木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小姐，寅時就要起靈了。“崔福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按老爺遺命，要趕在破曉前沉入白萍陂。“

崔望舒的銀刀突然抵住棺縫：“福伯，你聞到了嗎？“她手腕一沉，刀尖挑開內襯的錦緞，“松香里混著龍腦——這是要掩蓋尸臭。“

腐壞的絲綢簌簌落下時，她瞳孔驟縮。父親僵硬的右手呈爪狀彎曲，食指指骨斷裂，指甲縫里嵌著幾絲靛藍絲線。這分明是生前強行刻字所致。順著尸身指尖方向，她的指尖觸到棺底凹凸的刻痕。長明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照亮三個深深鑿刻的字：「漕司弒」。

“這不可能...“崔福手中的燈籠“啪“地落地，“老爺明明說...“

窗外傳來夜梟啼叫，三長兩短。崔望舒后背瞬間沁出冷汗——這是漕幫覆滅前用的警示暗號。她突然抓起供桌上的白蠟，滾燙的蠟油傾倒在血玉上。凝固的蠟模顯出凹凸紋路，竟是半幅微縮的運河閘口圖。當她將蠟模與絹圖拼合時，缺口處正好對著揚州最大的永豐倉。

“福伯，父親最后見過誰？“

老仆顫抖著從袖中取出半片青瓷：“今早收拾老爺茶具時發現的...“雨過天晴盞的殘片上，天青色釉彩里凝著詭異的紫斑。崔望舒用銀簪輕刮，簪頭立刻泛起幽藍——是孔雀膽混著鶴頂紅。

靈堂的門突然被風吹開，一道黑影掠過庭院。崔望舒迅速將蠟模捏碎在掌心，高聲道：“明日就按父親遺愿，連棺帶船沉入白萍陂！“她故意讓半片青瓷從袖中滑落，碎在門檻處。

暴雨傾盆而下時，她蘸著祭酒在供案上畫符。酒痕勾勒的烈焰紋中央，她多畫了一朵逆開的蓮花。當最后一筆完成，房梁上突然墜下一道黑影。

“崔小姐好膽識。“來人抹去臉上雨水，金吾衛令牌在閃電中泛著冷光，“但您當真以為，仇家會信沉棺之說？“他的靴底沾著紅泥——那是只有白萍陂才有的朱砂土。

崔望舒將血玉按在供桌上：“大人夜闖靈堂，就為說這個？“

“我為送一份奠儀。“黑衣人放下一方烏木匣。打開后，里面竟是半枚燒焦的銅錢，邊緣還沾著血跡。“謝世子讓我轉告，三日后大婚，還請夫人...“他忽然掐住崔福的喉嚨，“帶上這老奴一起入京。“

崔望舒在匣底摸到凹凸的刻痕，指腹傳來的觸感與棺底如出一轍。當閃電再次照亮靈堂時，她看見黑衣人頸側的刺青——本該是烈焰紋的位置，紋著一尾逆游的鯉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