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安逸侯府。

一場突如其來地拼殺，伴隨著最后一個護院的倒下，終于結束。

疾風卷著驟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往臉上抽，江錦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廝殺早已讓他精疲力盡，連劍都拿不穩了。

他望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感覺腦袋一陣暈眩，整個人就往前栽去。

好在被身邊的一個瘦捕快及時扶住：“大人，您沒事吧？”

瘦捕快放下手刀，就去給江錦探脈，發現他脈象并無大礙，只是力氣耗盡了才會站立不穩。

“王齊。”視線被雨水擋住，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江錦眨了眨眼睛，才勉強看清王齊，問道：“我們還剩幾個人？”

王齊掃了一圈院子，整個院子，除了走廊下的兩人，已經沒有活口了，他吐了嘴雨水，說道：“三個。”

江錦聞聲閉上了眼睛，一句話不說。他捏緊拳頭站在雨中，臉上肌肉因極力忍耐而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廊下的胖子同樣面如紙白，他猛地吸了口氣，押著張小邱往前走了兩步，說道：“現在怎么辦，我們是還回不回刑部？”

他們在安逸侯府殺人的消息要是傳出去，別說捉拿張小邱，只怕就連他們自己，也要被押上公堂受審了。

可是不回刑部，他們還能去哪里？

“回！”江錦眼睛還沒睜開，話先說了出來，他扔掉手中的刀，走到廊下，一掀衣擺坐在了祠堂門口，說道：“你們兩個先帶張小邱回去，我留下來，就在這里等著張太師來興師問罪。”

“大人，萬萬不可。”王齊身子一矮，就跪了下去，說道：“張太師心胸狹隘，睚眥必報，讓他知道我們闖府抓人，還打死侯府護院，一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您留下，保不齊會丟了性命的。”

“我要是怕死，今夜就不會出現在這里！”江錦目光死死月牙門，語氣冷硬。

“可是沈尚書被幽禁府中，郭侍郎又重傷未愈，如今刑部除了您，沒有人能審這個案子了，您不回去，就算我們把張小邱押回了刑部，也只能把他關著，根本治不了他的罪啊！”胖子的聲音也響起，鏗鏘有力：“反正我早看不慣張紙那仗勢欺人的嘴臉了，正好借這個機會出口惡氣，教訓他一頓。”

“不行。”江錦搖頭，聲音有些無力，“我若離開，會讓張太師認為我們做賊心虛，到時候對峙公堂，我們就有理說不清了。”

王齊見他堅持，也不在相勸，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身對胖子說道：“大力，你帶張小邱先走，回去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今晚不曾見過大人，闖府拿人是我的主意，一切罪責，都推到我身上。”

朱大力雖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爭相認罪的時候，他咬牙，朝王齊點了點頭，隨即扛起神色呆滯的張小邱跑出了偏院。

不一會兒，他又扛著人回來了，一口氣跑到祠堂前，說道：“有錦衣衛來了，看著人數還不少，至少有四五十個。”

江錦聞聲沒有說話，只是坐在門口默默挺直了身子。

王齊讓朱大力把張小邱帶進祠堂，接著走到江錦面前，說道：“大人，張太師沒有來，來的是錦衣衛，若是落入錦衣衛手中，只怕后果不堪設想。”

錦衣衛做事手段他們都清楚，一旦進了詔獄，基本就里離死不遠了。

“先進祠堂。”江錦說著，身子一轉，就站了起來。

王齊緊隨其后跟進去，反手插上了門栓。

朱大力把張小邱丟到地上，實在氣不過，踹了他一腳，罵道：“都是這個畜牲害的，要不是他，我們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張小邱被踹翻在地，滾到柱子旁，疼得整張臉都快變形了，卻因為被堵著嘴，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只能瞪著眼睛看他。

江錦跟王齊兩人進屋后就四處查看，有沒有其他出口。

朱大力站在供桌前，他想起詔獄里的沈尚書，想起血濺刑部衙門的秋雪母子，想起重傷未愈也要留在刑部等他們押張小邱回去升堂審訊的郭侍郎，以及躺在院子里沒了呼吸的弟兄們。

這一切，全都拜張小邱所賜。

如果不是張小邱仗胡作非為，欺男霸女，又屢次拒捕歸案，他們也不會被逼得闖府抓人。

他越想越氣，抓起放在供桌上的刀，朝張小邱走去。

江錦站在窗前，一轉身就看到朱大力氣沖沖朝張小邱走去，在刀落在之前，及時拉開了張小邱。

刀劈在地上，劃出火星子，地板隨即裂了一條縫。

王齊聽到動靜，也從屋外房梁上跳下，搶過了朱大力手中的刀，“你瘋了嗎？”

“我沒瘋，瘋的是你們，是你們瘋了。”朱大力甩開王齊，氣得大笑：“國法要是能制裁他，那他早下十八層地獄了，又怎會輪得到我們來抓他？宗正寺辦不了他，苦主告到大理寺，大理寺辦不了他，苦主才告到刑部，即便沈尚書力排眾議，頂著壓力把人收押問審，可到最后呢，如山鐵證面前，照樣抵不過張太師輕飄飄一句話，我們就只能把人放了。早知如此結案這么困難，當初在春滿園時，老子就該一刀宰了他。”

他的話中充滿氣憤、無奈和委屈，像一把把無比尖銳的利刃，深深扎進在場兩人心中。

可兩人只是對視一眼，既沒有出聲反駁，也沒有選擇附和，一個拉開了張小邱，另一個則去盯著院中情況。

遠處，已經能聽見有腳步聲在朝這里靠近了。

王齊快速回到兩人面前，說道：“往北出去有一片竹林，穿過竹林往東十里，就是渡口了。”

那條路江錦剛剛也看了，可是現在外面到處是追兵，為了穩妥起見，必須有人留下，引開追兵。

張小邱必須押回刑部受審，他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二人帶著張小邱先去渡口，我去引開追兵。”

“大人！”王齊身子一矮，就跪了下去，說道：“錦衣衛做事向來不留活口，刀劍無眼，您還是先走吧。”

“是啊大人，王齊說的對，您還是先走吧。”

朱大力說著，從懷中拿出了香囊，塞到他手中，說道：“若我發生意外，煩請大人把香囊轉交給春紅，告訴她，讓她不要再等我了，找個好人家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