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寅進教室時,狀態不對勁,眼眶紅的明顯是剛哭過。
“你怎么了?”人被許之一截住,握住她上臂的手里是她的顫抖。
孟寅抬起頭,倔強的眼神里地藏著某種害怕和屈辱。
許之一不由蹙眉,伸手把孟寅的包掛在桌邊,安撫地輕拍了拍她的后肩,“跟我來?!?/p>
望著倆人出教室的背影,林夕沛尋思著:許之一,你好歹也給我跟孟寅說句話的機會?。?/p>
這么想著,她把目光定位在了吃瓜好友聶海身上。
許之一抓著孟寅的手到實驗室,隔著衣料的顫抖,情緒不穩定的喘息紊亂,許之一的手越握越緊。
他引著孟寅坐下,蹲在她面前,“跟著我做,吸氣,慢慢吐氣;吸,吐;吸,吐……”
許之一不厭其煩的領著孟寅順著氣息,直至她的喘息變得平穩。
“可以跟我說說早上發生了什么嗎?”與方才的冷靜不同,再開口,腔調裹著一陣暖風,吹起秋日里朝陽的向日葵。
孟寅開口,聲音喑啞,“許之一——”
眼眶逐漸氤氳,鼻腔的酸澀感在感官中無限放大。
許之一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視線始終留在孟寅的臉上,手臂伸到她面前,“我身上沒帶紙,校服袖借你擦擦眼淚?!?/p>
他并不催促,安靜又耐心地等孟寅往下說。
那些后知后覺的惶恐被悄然撫平,可眼眶壓不住淚,孟寅把腦袋壓在許之一的伸來的小臂上,微聳著肩,說:“我遇到變態了?!?/p>
小區到地鐵站還有大約十分鐘的步行距離,要穿過三個街口。
第一個街口靠近商業區,邊上有個報亭,這個時間點并沒有什么人。
孟寅經過報亭時,迎面走來個男人,擋住了孟寅的去路。
男人樣貌端正,衣著也不邋遢。
“您是?”孟寅不明所以,禮貌性地問。
男人并沒有說話,只是往地上指了指。順著方向,孟寅低頭,有什么東西往外冒,而男人另一只手突然抓住孟寅的手,有順帶的趨勢。
他做著這些動作,還發出些略帶詭異的笑聲。
沒有防備的,她看到了。
在這之前,孟寅只在初中的科學課本里看到會抽象的圖解,而這一刻,一種屈辱感從心底翻涌上來,喉間被惡心鋪滿。
即使孟寅立即反應過來,從男人的手里掙扎出來,手腕還是被抓紅了。男人見他的目的沒有達到,晃蕩著繼續朝孟寅撲過來,孟寅眼底涌著一股火,甩著包擊準男人的腦袋,男人往后跌了幾步,趁其不備,她提上力氣,抬腳,定位,擊位于男人腹部,狠狠幾腳。
男人沒受住突如其來的連續幾下,還沒等反應過來,已經卷著腹部,微蜷在地上。
孟寅心里并沒有她的動作來的利落平靜,短暫的時間里,有兩個人經過。只是,都選擇了漠視。
趁著男人倒在地上,孟寅跑走了。
二十步外的十字路口,剛好有輛的士經過,孟寅想都沒想,進了后座。
車子啟動后,她抱著包,后知后覺地開始顫抖。
許之一的校服袖浸滿了她的眼淚,他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
“許之一,”孟寅抽了抽鼻子,平復情緒,“你晚上把衣服給我,我帶回家給你洗洗。”
“你現在在想這個?”許之一的眉頭又擰緊了幾分。
孟寅用手背擦了擦眼眶里的余淚,“你不是有點潔癖嘛?”
許之一這才正眼瞧了眼自己的袖口,不甚在意,又覺得自己大概要被氣笑了。
與孟寅的視線平視,許之一平靜又認真,“你相信我嗎?”
孟寅幾絲茫然,身體給出了自己的反應,愣愣地點了點頭,說:“信。”
得到答案,許之一站起來,沒去管腳底心的麻意。
“等我一分鐘。”
進實驗樓前,許之一就發了個微信給聶海,把他桌上的紙袋送到實驗樓306來。
這會兒,聶海和林夕沛已經貼在門外,偷聽了許久。
許之一沒去戳穿倆人的偷聽行為。
“一哥,給。”聶海把紙袋遞過去,里面裝著許之一給孟寅帶的早飯。
還是附中門口的糍飯團,還有一杯董姨早上煮的黑芝麻核桃豆漿。
“許之一,孟寅她還好嗎?”林夕沛往里頭巴望了一眼,小臉上顯露著擔憂。
孟寅在路上遇見變態的事情,雖然沒聽全,但也聽了個大概。
“有我在,不會有事。”許之一說,“你們先回去,等會兒就考試了,她吃完飯就回去。”
今天是月考的第二天。
“行?!甭櫤S制沉搜墼S之一的表情,直接替林夕沛做了回答,拉著人就往外走。
許之一拉開孟寅身邊的凳子坐下,拿出飯團,剝開保鮮紙,遞到孟寅手里,又把吸管插進豆漿杯里,放到她眼前。
“不是說要趕超我和相信我的嗎?”
說著,又抬起眼皮掃了眼墻上的掛鐘,話不多,可說出的每個字都讓人很安心?!跋瘸栽顼垼煤每荚?,不要多想,其余的事情,交給我?!?/p>
孟寅咬下一口飯團,看著許之一,表情懵懵的。
許之一上半身微傾,兩人之間保持始終著恰當的距離,他雙手撐著凳子的兩端,食指指腹節拍似的無聲拍打著椅邊,看著孟寅的目光溫潤有力。
孟寅回教室拿考試用具,林夕沛迎面就來了個熊抱,轉著孟寅的臉,左看右看,“我們孟寅寶寶不哭了哈,等我逮著那個王八羔子,拖到小巷里胖揍十頓!”
這雄赳赳的氣勢,著實和林夕沛那張娃娃臉,不大匹配,孟寅撲哧一下就笑了。
“放心啦,我沒事兒了?!?/p>
進考場后,孟寅還是那個孟寅。
月考期間的午餐都是由董姨準備,名曰給他們增加營養,好好考試。
許之一留心著孟寅的進食,發現她的胃口并沒有被早上的事情影響到,眉間才舒展開來。
鈴聲打響,月考結束。
孟寅才出考場,就看見許之一等在門口。
“你們考場提前收卷了?”
“沒,”許之一回答,“我提前交卷了。”
孟寅對這個答案并不意外,英語卷子并不難,她一個小時二十分也就寫完了整張卷子,只是沒有提前交卷。
許之一也沒說他靠在樓梯口的墻面上等了有一個小時。
“我幫你跟老王請了假,回教室收拾一下,我們去趟警局。”許之一手里拎著校服,說:“那個路口有監控,我替你報了警,需要你過去做個筆錄?!?/p>
孟寅一愣滯,問:“你什么時候報的警?”
“早上?!?/p>
孟寅想起在實驗室時,許之一問她拿了身份證號碼,她當時直接報了過去,也沒問他要干什么。
警局門口,站了個五官立體,嚴謹又浪蕩的男人,指尖還夾著跟沒點燃的煙。
見著許之一,毫不客氣地就往他頭上一拍,“你這小子!”
許之一抽出元霄指間的煙,掰成兩段,“你再抽煙,我告訴嫂子去。”威脅完,對孟寅介紹道:“這我表哥,元霄,A市刑警大隊隊長?!?/p>
倆人還在警局的馬路對面時,元霄就注意到了人。他知道自己這個表弟是個什么性格,大早上讓他一個刑警大隊隊長去取個監控,順道去區派出所幫人立案,這人對人小姑娘藏著什么心思,何止是“昭然若揭”可以解釋。
“哥哥好。”
元霄笑了笑,對孟寅打招呼,“妹妹好,我是這小子他哥。”
小姑娘看著不錯,跟這小子還挺配。
沒再多的客套,元霄收起他的不羈,進入工作狀態,“路段的監控已經取來了,還需要進去做下筆錄?!?/p>
“好。”
派出所已確認監控中的男子身份,根據大數據定位,并已對其進行監控,但出于辦案程序上需要受害人的筆錄和辨認,才能對嫌疑人進行查處,就等著孟寅來派出所。
孟寅在里頭做筆錄,許之一在外頭等著。
“我看了監控視頻,這小姑娘有兩下子?!痹稣f著看了眼許之一的表情,就知道這個表弟不知道孟寅當時和嫌疑人員的“搏斗”情況,“小姑娘有練過,雖不到精湛地步,但防身不成問題?!?/p>
清眸中裂開了些情緒,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回答元霄,“我們每年都會見上幾面,我從來沒問過她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p>
一小時后,許之一和孟寅出了派出所。元霄本還想帶倆娃去吃個飯,直接被許之一拒絕了。
“餓嗎?”元霄剛轉身準備往停車場走,就聽見許之一這么問。
好你個小子,敢情是嫌我這個電燈泡瓦數大。
“還好。”
“那先吃飯去?!?/p>
許之一在門口攔了輛車,報了個地名。
目的地是附中后街的酸菜魚店。
許之一把菜單轉了個方向,挪到孟寅面前。
“你點?!?/p>
孟寅也不跟許之一客氣,點了個招牌酸菜魚,一份尖椒牛柳,還有一份香菇面筋。
“你要加點什么嗎?”孟寅抬頭問許之一。
“不用。”
孟寅用滾茶燙了碗筷。
許之一接過孟寅燙過的碗,斟酌用詞,“元霄說你好像學了點防身術?!?/p>
“也不是防身術,就是柔道,”孟寅收回手,語氣帶了點輕快,“我在A市,最親的人只有爺爺奶奶,總得學點什么能保護自己以防萬一,就像今天早上。不然我要出了點什么事,最難過的不還是老人家?!?/p>
A市的城市治安在全國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可是再好的治安也不能百分百保證不會出一絲一毫的意外。
許之一心里頭一次有了密麻遲頓的難受。
他目光直白地看著孟寅,“你個笨蛋,”喉結滾了滾,過了幾秒,才又說道:“以后——”
話被上菜的服務員打斷。
服務員離開后,孟寅才問:“以后什么?”
“沒什么?!?/p>
你看看,這人又端起來了。
酸辣讓全身溫暖又通暢。
剛出店門,許之一就收到了元霄發來的微信,他把手機遞給孟寅。
元霄說,嫌疑人是個無業游民,已經被拘留。根據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四條,威脅他人,或者在公共場所故意裸露身體,情況惡劣者,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替我謝謝你哥哥,”孟寅想了想,還是說道:“許之一,下次不要這么麻煩你哥哥了,我自己不是沒有報警的打算?!?/p>
讓一個刑警大隊隊長去接這種芝麻粒小的事,她自己都覺得不好自己。
“你還想有下次?”許之一屈身與孟寅平視,“還記得我早上問你過什么嗎?”
孟寅點點頭。他早上問她相不相信他,她說信。
“既然相信我,就不算麻煩,”燈影綽綽下,許之一的眼底倒影出孟寅的臉,“而且這是你在一中的第一次月考,對你很重要。”像陽光穿透過雨后還停留在半空的水滴,折射出一弓彩虹。不用她多說什么,他還是能夠在第一時間就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許之一薅了把孟寅的頭發,直起身,一手拎著校服,另一只手兜進褲袋里,“走,送你回家了?!?/p>